深峻海洋

简介

梦断澳门,嗟叹人生!澳门,合法赌博,赌桌上看似合理的规则,引多少国人前仆后继。

我,既是大赌客,也是赌厅股东,让我用赌桌上惊心动魄的人生经历告诉你:你还是必定会输。

因为你最终不是败在规则上,你是败在罪恶上,你身上的原罪、侥幸、贪婪、欺骗。这些罪恶原本就隐藏在你的体内,甚至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直到有一天,赌博打开那扇门,把它们全部释放了出来……

作者简介

深峻海洋,男,深圳人,1974年生,毕业于广东商学院。开过贸易公司,事业略有小成后投资澳门赌厅,成为某赌厅的股东之一。最终因自己赌败而导致倾家荡产,众叛亲离。沉寂过后,决定写出此经历,警醒世人。

前言

人有恶眼想要急速发财,

却不知穷乏必临到他身。

--《圣经旧约·箴言:28节22行》

你去过澳门吗?

你去赌过百家乐、大小或者是二十一点吗?

你有没有因为赢了钱,回到家后兴奋地研究过赌博投注的技巧?

相较之下,在澳门赌博似乎比炒股票炒期货更加公平、收益更高。

一、它输赢不受政策的影响,也不会被主流媒体上冠冕堂皇的新闻、虚假的统计数字所误导;

二、赌场由政府监管,不会出千,可以放心大胆投注;

三、不受交易时间的限制,二十四小时,精神好状态好就赌,状态不好随时可以休息;

四、不会被大庄家把控局面,押大注押小注开出的几率一样;

五、每一把投注输赢概率都合理,据数学家统计百家乐玩家投注赢面是44.6%左右,21点赢面更是高达47.5%;

六、投资见效快,单把几秒钟见输赢,一天下来有可能增长几倍甚至数十倍。

不错,看起来规则确实很简单,很合理。事实上,从数学上去论证,如果你不在乎大数法则那零点几的优势,那它的确是很合理。

那为什么人们还常说赌博是万恶之源呢?

没有人能够三言两语把这句话解释清楚,要说服任何一个赌徒戒赌都很难。现在,我就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世人:规则是很合理,但你还是必定会输,因为你最终不是败在规则上。

你是败在罪恶上。你身上的原罪:侥幸、贪婪、欺骗。这些罪恶原本就隐藏在你的体内,甚至你自己都察觉不到。你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仪表堂堂,正直善良的人。你的妻子,你的同事朋友也是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赌博打开那扇门,把这些罪恶全部释放了出来。

也只有赌博,能够把藏于人体内最深处的罪恶释放出来。

如果规则不合理,你反而不会败得很惨,因为你很快会选择放弃。就像你去了国内的某个地下赌场,感觉被骗,你肯定马上就会退场。这是因为你看见了罪恶,它很低级,肉眼便可识穿,所以你会明智退出。

但是澳门、拉斯维加斯的博彩规则很合理,酒店很干净、环境很安全。这样你身在其中,就无法感觉到:体内的原罪已经被日复一日的赌博中逐渐引出,最终它化成一个魔鬼,将你完全吞噬。

在我后面的经历中你就会看到,魔鬼它真的是有声、有形;它是怎样把我这样一个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有能力、自以为良善的人一步一步带入陷阱,带入地狱,最终吞噬得干干净净。

人若行在罪恶中,他必定要灭亡。

  第一卷我的赌博史

  一

  ※2013年3月10日我的现况

  走进中行贵宾室,我想把钱包里剩下的30元港币和70元澳门币兑换成人民币。因为包里只剩两块钱硬币,要换点现金才能买菜回家做晚饭。

  用信用卡刷卡取了号(这张中行的白金信用卡的10万额度也早已用尽了),55号。我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排到54号的时候,突然想起身份证不在身边,在银行办不成外币兑换,我只好怏怏而出。

  现在工行卡还剩38元,农行卡还剩55元,都不足ATM提款的最低金额,要买菜只能去有POS机的超市了。于是我就近找了一个华润万佳小型超市,买了一份排骨一份青菜,刷卡用了21.50元。

  解决了晚饭问题,我今天不用再和金钱扯上任何关系。感谢主!

  远离我吧,钱!让我安静地休息一晚。

  晒一下我目前的财务状况:

  资产:

  房子,卖了;

  车子,卖了;

  股票证券,无;

  名下的两家公司:已暂停营业且负债累累;

  现金结余:人民币2元,外币80元;

  银行卡结余:93元;

  资产合计:181元。

  负债:

  亲友,1580万元;

  银行及信用卡:135万元;

  名下的公司负债:750万元;

  负债合计:2465万元。

  简而言之,我现在身无分文,而且负债两千多万,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再过几天,就是我38岁的生日。

  38岁,男人的黄金时期。在我十年前的构想里,到了这个年龄,我应当是事业有成,身边有娇妻幼儿,父母安养闲适,我达到了财务自由,朋友遍布天下。

  事实上,一年前,我构想的这些确实已经实现了。

  只可惜日光之下,我看不见祸患在隐藏。我没有经受住魔鬼的引诱,这一年,我被它引入地狱走了一朝,榨干骨吸干血后,像一块破布被扔了出来。

  看到这里,你也明白了,这是一个赌徒的故事。

  是的,今天,我想把自己过去一年在澳门赌博的经历写下来。我别无夸耀自己传奇经历的意思,事实上,写出这些经历会很痛苦,因为在写的过程中,我必然要重新经历一次已过去的那些沉沦、自卑与绝望;特别是看到以往自己竟然拥有那么幸福的生活,更是懊悔不已。

  而我今日写下自己经历的目的,是要警醒那些正深陷赌博诱惑中的人,那些正在因为已有小赢而沾沾自喜;或是已输光了家里存款而焦虑惶恐;或是为了扳本而四处举债、挪用公款、蒙骗朋友的赌徒。

  不管你是否比我更有钱,赌本更多,赌局更大;或是赌本虽小,认为能够自我控制,却又频繁往返澳门;

  或者你认为自己比他人更聪明,或是更精于计算,更有坚韧的意志;

  抑或你自己没有赌,但你的丈夫,或你的弟弟却经常往返赌场,甚至他还告诉你,他总是赢钱,拿钱给你补贴家用的。

  我将用我惨痛的经历劝告你,收手吧!你必定会输。因为坐在你对面,和你对赌的,不是赌场,不是荷官,也不是你自己,而是魔鬼。

  你战胜不了魔鬼。

  ※2012年3月8日一年前,我的婚礼

  一年前的三月份,我在深圳华侨城一家酒店举行婚礼。

  婚礼在酒店泳池边举行,规模不大但现场布置得很唯美,是一场浪漫的西式婚礼。

  小萱说,准备婚礼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沉浸在幸福当中。

  妻子小萱比我小十岁,我们相恋四年,感情稳定,平日里彼此也很有默契。摆酒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我们已知道肚子里的宝宝是一个女儿。

  像所有准爸爸准妈妈一样,我们兴奋地期待,看怀孕宝典;为她准备莫扎特,婴儿床;去姐姐们那里搜罗宝宝穿过的旧衣服;去家政公司预订月嫂;准备买房子换新家。

  我还幻想着等她七八岁大的时候,我会天天早上带她去跑步,把她培养成一个奥运会场的短跑冠军。

  事业方面,我正由创业期步入成长期。我有自己的公司,从事进出口贸易,以钢材金属类的货物为主。我的公司有较稳定的长期客户,我帮他们把货物出口到香港、澳门、迪拜、斯里兰卡等地,也做一些内贸。公司每年有两三百万元的盈利。从事贸易十几年,我对进出口流程,海运物流、金融外汇、出口退税等各环节早已驾轻就熟,因此手下的人手不多,管理起来也比较轻松。有几个中学同学在我的公司投资参了一部分股份,但他们并不参与经营管理。我的事业心很强,但在没有找到得力的助手之前,我并没有意愿把公司的规模扩大,因为我在30岁以前经历过一次创业失败,知道一个人拼搏很累。保持现有的经营规模,我才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

  每天我在公司工作到下午4点半,然后去华侨城的威尼斯酒店健身、游泳,到晚上6点半,在附近的地铁口接妻子下班,在南山区最好的商业休闲区京基百纳或海岸城找地方吃饭看电影,这几乎是我们每天固定的生活模式。在和老婆相恋的四年里,我们看电影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是一周两场或三场。

  我每周会和朋友们去打一场高尔夫,这个运动也不错,但并不能使我入迷。主要原因是深圳打高尔夫的球迷太多,订场比较困难。通常为了订个好的场次,我们要早上5点多起床,驱车几十里,赶在7点前开场;或者匆匆吃个午饭,赶中午一点钟的场次,而这两个都是我睡觉的时段。

  这种收入水平和生活状态,虽然还到不了中国的富人阶层,但大致列为“中产阶级”或“富裕人群”应当也差不多了。我从来不过问老婆的工资多少,平日的生活支出我完全不会在意;我们想旅游的话,要考虑的主要是时间而不是旅费问题。我有好几张银行信用卡,最大额度的有两张30万元,最小额度的也有10万元人民币。我也偶尔陪妻子小萱逛一下名店,但我对奢侈品没什么兴趣,小萱虽然喜欢,作为一个办公室白领她也需要一些虚荣来装点门面,但终究她也不忍心乱花钱。我们只买过一个GUCCI包包和我的一条爱马仕皮带。

  以收入来衡量的话,我们平日的消费不低,但还是比较理性的。我平时的消费主要是高尔夫和吃饭,大概每月要花15000元。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个支出非常节省了。因为我不喜欢喝酒,很少宴请客户,也基本不去夜总会。二十几岁的时候,我也曾天天晚上唱K或者泡吧,在夜总会玩到凌晨两三点。后来我发现,一场电影加一晚充足的睡眠获得的愉悦要远远大于喝酒跳舞,从此我就对夜场再没有兴趣了。我是五星酒店的年费会员,游泳健身一年一万多的会费;老婆平时也很少买上千块的衣服。结婚我们买了一个1卡的钻戒,5万元左右。有一次在澳门周大福店,她在一条售价17万元港币的颈链面前犹豫了很久,那天早上我刚好已经赢了20万元,我对她说想买你就买吧,她叫店员取出来左试右试,最终还是舍不得买。

  让我感到困难的支出还是买房子。因为我们现有的房子只有八十几平米,对于以前的二人世界来说,这套房子足够大了,很温馨而且很好打理。但是考虑到宝宝出生后,要请保姆,还要接我爸爸(我妈妈已去世)过来一起带小孩,这个面积就不够了。中国人几代劳碌付出后,也会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不断提高。像我这样出来创业十几年后事业略有小成者,当然不会再以一个蜗居来敷衍自己。人已近中年,我有义务给我的家人,给我即将出世的孩子一个更舒适的家,这样才不枉我在深圳奋斗了十几年。

  但房价总是比你更高更远。即便是我这种年收入两百多万元的水平,在深圳买套房子仍然感到有很大的压力。

  我看中了宝安区中粮澜山一套230平米左右的房子,属于山脚下的高尚社区,居住密度较低,小区安静,车位也足够。由于是毛坯房,买房加装修大概要500万元的预算。如果是按照十年前零首付三十年按揭的方法,买这套房子对我当然没有任何的困难。但是照如今买第二套房要交六成首付的规定,我就得一次拿出现金350万元左右来付首期和搞装修。我手头并没有这么多现金存款,公司也由于正在运作一个较大的项目,很难抽出资金。

  不过没有关系,为了宝宝,这套房子我是买定了。因为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应该说是一个赚钱的路子。这个路子老婆也知道,它已经让我赚入了三百多万。在公司资金紧张的时候,我甚至不用向银行贷款,靠它给公司补进了急需的周转资金。

  这个赚钱的路子就是去澳门。

  婚礼结束一周后,3月20日,我就一个人从蛇口坐船去了澳门。

  ※一年前,我的赌博史

  在过去的三个月,我已经在澳门连赢了十场,赢港币四百万元左右,折人民币三百万元多一点。

  我在澳门的赌博史,算起来有四年。一开始也是从旅游观光,几千、一万、几万的赌本开始的。这个过程和其他的赌客没什么两样,不必再去重述那千篇一律的故事了。

  我真正把赌博开始作为一项事业经营,开始策略化和职业化,是从我炒期货亏损一百多万元后开始的。

  前一年,我尝试了炒商品期货,主要以黄金和白糖为主,结果在期货市场亏损一百多万,被强行平仓退出。事后,我仔细分析了亏损的原因,发现炒期货的整个过程、手法跟赌博别无二致,个人操作失误固然是失败的原因,但政策的改变、新闻媒体的误导、庄家的洗仓、交易时间的限制这些客观因素都会导致炒家的失败。

  相比之下,我还不如把一百多万投资到常玩的澳门百家乐,因为同样是赌博,百家乐具有更多的优势:

  一、它输赢不受政策的影响,什么官方讲话,新闻披露,公共信息更是看都不必去看;

  二、澳门赌场由政府监管,庄家作弊概率小,可以放心大胆投注;

  三、不受交易时间的限制,二十四小时,精神好状态好就赌,状态不好就随时可以休息;

  四、不受大庄家的控制,押大注押小注开出的几率一样;

  五、每一把投注输赢概率都合理,据数学家统计百家乐玩家投注赢面是44.6%左右,21点赢面更是高达47.5%;

  六、投资见效快,单把几秒钟见输赢,一天下来有可能增长几倍甚至数十倍。

  这些因素一分析,澳门赌博确实比股票和期货更公平更合理吧?

  不错,看起来规则确实很简单,很合理(只能说合理,公平就谈不上,因为赌场的赢面概率确实要比玩家要大一点)。事实上,从数学上去论证,如果你不在乎大数法则那零点几的优势,那它的确是很合理。

  那为什么人们还常说赌博是万恶之源呢?

  没有人能够三言两语把这个道理讲清楚。能把道理讲清楚的每一个故事都很凄惨。我将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世人:规则是很合理,但你还是必定会输,因为你最终不是败在规则上。

  你是败在罪恶上。你身上的原罪:侥幸、贪婪、欺骗。这些罪恶原本就隐藏在你的体内,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仪表堂堂,正直善良的人。你的妻子,你的同事朋友也是这么认同你。直到有一天,赌博开了你体内的锁,把这些罪恶全部释放了出来。

  如果规则不合理,你反而不会败得很惨,因为你很快会选择放弃。就像你去了国内的某个地下赌场,感觉被骗,你肯定马上就会退出。这是因为你看见了罪恶,它很初级,肉眼便可识穿,所以你会明智退出。

  但是澳门、拉斯维加斯的博彩规则很合理,酒店很干净、环境很安全。这样你身在其中,就无法感觉到:体内的原罪已经被日复一日的赌博中逐渐引出,最终它化成一个魔鬼,将你完全吞噬。

  在我后面的经历中你就会看到,魔鬼它真的是有声、有形,它把我这样一个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有能力、自以为良善的人一步一步带入陷阱,带入地狱,最终吞噬得干干净净。

  人若行在罪恶中,他必定要灭亡。

  回到前面,3月份以前,我已经在澳门连赢了十场,赢港币四百万元。这十场是在三个月之内通过打百家乐赢来的。

  这时候去澳门已经不能说是“玩”了,只能说是“打”。因为我现在每一次去都当是工作,都是有目标,有预算,有策略地进行赌博。

  这段时间,每次去澳门接待我的人都是华姐。她提供酒店住宿和筹码给我,赚赌场每月给她的投注额返佣(大概是投注总金额的1.1%),就是常说的“洗码”,返佣俗称“码粮”。我自己并不带钱过去。

  华姐人很好,胖胖的,五十多岁,是澳门本地人。她的本行是钱庄生意,在澳门开了几个刷卡及汇兑的铺面,帮内地来的客人刷银联卡和信用卡换取港币;如果客人赢了钱,又会通过她的铺面把港币兑成人民币汇回去。这一来一往的汇率差非常可观。华姐常指着她那间最小的铺面(大概只有一辆奔驰车那么大)说,看,光是这个铺面,一个月可以帮我净赚一百多万!

  一开始我也在华姐的铺头刷卡取港币,熟了之后,华姐感觉我一表人才,为人应当比较可靠,再加上大家比较投缘,便主动提出给我提供筹码,她帮我“洗码”。

  我权衡了一下,一个月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元的码粮给她,从酒店住宿和消费上当然是不划算的,但获得的是一个授信额度,可以补充我现金的不足;二则长期来看,我公司在澳门有很多出口业务,我也想交多几个有财力的本地朋友,没准以后在公司投资上可以有新的合作。所以我就欣然应许。

  在前面赢的十场中,华姐给我提供的筹码少则一次30万港币,多则一次200万,由于每次都赢,走之前已经把全部赌本退还了给她。初略统计,这十次下来我的投注额大概是1.5亿元,扣掉酒店饮食,华姐赚取的码粮大概150万元左右。

  华姐身边有一群朋友,由于听闻我场场皆赢,他们有时也带客人来跟着我下注,甚至商议请我做“枪手”帮他们的大客户打。

  每次在贵宾厅碰到,他们打招呼笑说,赌神,又来抬钱啦?

  其实,即便是前面十次,赢得也是很不轻松的。

  印象最深的是有两场,都已经输到200万,最后靠剩余20万的本又硬生生地扳了回来。

  2012年春节那一场,第一天晚上运气特别背,在凯旋门赌场,三局不到就输了50万。那次是和老婆小萱一起去的,输50万后已经晚上一点多了,由于她那时已经怀孕,我就对她说,“你先回房间睡吧!我再跟华姐拿50万,赢回十几万我也会回去睡,剩下的明天再追。”

  结果老婆回房后,我的运气更背,又跟华姐拿了两次50万,早晨我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已经输了150万。

  自从制定战术和策略后,我在赌桌上一直严格按策略执行,那就是控制注码,不急躁;进攻分梯次,防守时下最小注;还有定时吃饭,确保睡眠等等。这些策略在前面两个月都有很好的收效,因此我还是比较有信心,虽然输了150万,睡醒后再跟华姐拿50万,应当能赢回来。

  第二天下午,跟老婆一起回到赌桌上,不够三小时,50万又只剩下20万了。

  这时候我有点着慌,而且心理压力很大,因为老婆一直以为我只跟华姐签了100万。

  必须跟她坦白了,把心理负担卸下来才有可能反败为胜,否则剩下的20万没有机会。于是我把小萱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告诉她事实上我跟华姐签了200万,已经输了180万。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青,说:你是不是想死,怎么跟华姐签这么多?

  我认了错,安慰她说好在之前几次有赢利,这次春节假期长,虽然只剩20万,但是还有足够时间可以追回来。

  面对现实,老婆也无可奈何了。我们只好卸下心理负担,下一千两千的小注开始慢慢追。

  结果我们春节在澳门足足待了六天,换了几个场。从凯旋门打到华都酒店,又从华都转到四季赌场,手上的筹码总是在50万至90万之间上下;由于中间发生了几次筹码起起落落,小萱已经承受不了精神压力,还跟我吵了几句自己回房间睡了。好在我的精神还没有崩溃,第五天晚上,在四季赌场,终于逮到运气碰到15个长闲,把赌本打回180万。

  人恢复信心后,运气就会有一段时间特别好。第六天睡醒,我一鼓作气,把筹码打回245万,小萱睡醒从房间下来的时候,我刚把筹码换好现金,说走吧去采购年货,买巧克力燕窝鲍鱼海参什么的送亲友。

  侥幸过关,最终还是赢了45万元走。

  另一场的经历和这次差不多,不过那次是连续输了四天,到第四天要赶回深圳办事,买了晚上8点半的船票,到下午5点的时候200万的本只剩下21万。华姐过来看了看台面,觉得没救,说声“完了”就自己回家吃饭了。估计她是在家里坐等接听我输完的电话。结果在最后三小时,我采用了一个下注的数学公式硬性投注,赢就加注,输就减半,抱着输完拉倒的心态。不想连续碰到几张台的好路,被我赢回200万又倒赢了几万。

  当然,也有几场是运气特别好,赢得很轻松的。

  比如在凯旋门,有一场我一个人打一张百家乐赌台,赌台投注限额是1000-15万,我的赌本是50万,开始输了31万,还剩19万的时候,重新开了一局。那局连开了22个庄,我一个人下注下到手软,一局下来赢了130万,最后倒赢80多万走人。

  华姐很乐意帮我洗码,就是因为我的赌博策略是很有利于洗码的,因为我下注很有耐心,不会连续输几把后就狠心“晒冷”。我总是会保留住手上最后一部分筹码等机会,这样筹码在手中输输赢赢,几天下来会产生巨大的投注额,码粮就很多。有些豪客喜欢下大注下狠注,几把下来见了分晓就走。这种打法就赚不到码粮,这种豪客对于提供泥码的洗码人来说,借款风险大,收益又不高。

  不过3月20日这次有所不同,这次,我除了计划赢50万元用于补贴房款,还要和他们谈一个合作投资的项目。

  从蛇口码头坐船到了澳门新港澳码头,已是下午4点半,华姐的司机正在路边等我。

  上了车,我们先去威尼斯人的四季酒店拿房卡。房间是华姐已经帮我开好的,不用登记,领了房卡便可直接入住。

  澳门几乎所有最好的赌场酒店我都住过,永利万利、威尼斯人、美高梅、凯旋门、新濠天地、金沙城等等。不过我认为,最好最舒适的还是四季酒店。

  四季酒店没有其他赌场酒店那种虽豪华却又冰冷的感觉,它的视野开阔,房间采光好,被褥暖和,有一种舒服的居家感。我最喜欢去一楼的室外泳池游泳。每次赢了钱后下去游泳,躺在沙滩椅上,就有种不在澳门,而是到了加勒比海某个酒店度假的感觉。

  在一楼的贵宾厅,华姐的伙计路仔取出了港币50万的筹码。

  由于前面三个月已经有了比较大的赢利,我现在打起来非常轻松。没有心理压力的时候,赌钱的运气就会特别好,加上赢钱的时候我是采用梯次递增的投注策略,就是2、3、4.5、6.3这种比例,每次加注上一注赢利的50%,这样,连中几把后,台面的筹码很快就堆积起来。

  打到晚上8点多的时候,台面有100万的筹码,已经赢了50万。

  这时候可以考虑收手,因为我预先定的目标就是赢50万。目标既然已经实现,就没有必要恋战了。

  恰好在赌厅碰到了广州来的黄总,他邀我陪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去外面吃饭。于是我把筹码留给路仔,告诉他回楼上房间等我,就陪黄总一起去了。黄总是客家人,在赌场认识的算是比较投缘。每次赌钱他总是唉声叹气,听说他输了不少钱,估计也有几千万吧。

  吃完饭回到赌厅,已经晚上10点多了。路仔接我电话后从房间下来,问我,海哥,还打不打了?

  我看看时间还早,就说拿50万出来再打一会儿吧。

  由于计划内的赢利已经实现,我开始下几千、一万的小注。只要保住赢利,今晚剩余的时间能赢多少都无所谓。

  又赢了5万多的时候,黄总拿了十几万筹码坐过来,说:“兄弟,不行!到哪张台都输!我跟着你打。”

  黄总50岁左右,赌了好几年,已经是赌到了后期的人,运气早已消耗殆尽(这道理我后来才明白,因我自己也落到此田地)。照理说每一口输赢概率都是50%,但黄总下注中的概率就很小,总是连输几口才勉强中一口,打得很累。

  更奇怪的是,他坐下来后,我单独买就会中,他一搭上来就会一起输。有两次我买庄,他买了对家闲,结果又是我中了。

  “不行不行,太黑!”黄总很快输完了十几万的筹码,摇摇头沮丧地走了。

  他一走后,我又恢复了好运气,几千、一万、两万地下注,很快台面有了13万的赢利。

  加上饭前的50万,总赢利已经有63万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打了。于是拿了两千的筹码打散,给了荷官、两个公关、账房各500元的小费,又单独给了路仔3000元小费,对路仔说:“不打了,去换钱吧。”

  路仔把本钱存回账房后,还拿回62.5万元的港币现金,这是我的赢利。我抽出其中的两万五港币放进钱包里,至于60万元,给路仔带回店铺后,华姐的钱庄会直接兑成人民币汇入我的银行卡里。

  短短几个小时就超额完成了目标,这在我十一场连赢当中,几乎是最顺利的一次。

  当然,我从来没有计划过用50万一次赢几百万走。因为这不符合我既定的策略,而且当时我也没有这个必要。

  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公司生意在稳步上升,家庭生活也越来越充实,赌钱也一直在赢钱。只要维持目前的状态,赚到五千万一个亿对我来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用不了多久。我何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呢?

  时间不到凌晨一点,回到酒店房间,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汇报战绩,她当然也很高兴。又看了一会儿莲花台的电影,我就早早睡了。

  床头柜上有一本酒店的宣传册,里面有四季酒店在全球各地的房间照片。我觉得有几张图片房间装修摆饰得很不错,于是收了一本册子进包里,决定马上要买的中粮澜山房子就参考这本册子来装修。

  二

  ※一年前,投资赌厅

  骄傲在败坏以先;

  狂心在跌倒之前。

  --《圣经旧约·箴言:16节18行》

  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是早上10点左右。

  这个时间,我在澳门是找不到任何朋友的。因为我认识的澳门朋友,比如华姐和阿强这些从事洗码生意的,一般都是工作到凌晨两三点,中午12点以前都是他们的睡觉时间。至于在赌场认识一些漂亮的女公关,也有几个主动给我留了手机号,说赢了请她们吃饭的。但我知道澳门这个地方人心不古,靠金钱建立的关系不可信赖;再则每次我来澳门时间都很紧,又有赢钱的任务,所以我更没有心思在澳门这种地方泡妞。

  吃了茶几上的水果,我决定还是下去游泳。天底下不会有比赢了几十万块钱后泡在泳池更惬意的事。

  四季酒店的泳池是露天的,一个是恒温的热泳池,一个是普通泳池。泳池的人不多,两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外带着几个外国妞在玩耍,男的看起来是欧洲人,女的看起来都是菲律宾人,有两个身材还不错;还有一对香港夫妇正在教两个孩子游泳。内地来的赌客总是很少下泳池,因为他们几乎全部时间都坐在赌桌旁。

  游了一会儿,躺在沙滩椅上,我懒洋洋地给老婆发短信。身心都很放松,心情愉快又带着兴奋。事业顺利,家庭幸福。我身在挥金如土的澳门,住在全球最豪华的酒店,躺在泳池边的棕榈树下晒太阳,又收到了几十万元人民币入账的短信。对目前的状态,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这难道不是美满的人生吗?人生享受的顶峰到底是什么?我成功的那一天是否就快要到来?

  中午1点左右,阿强如约来到四季酒店。

  阿强是我的中学同学,目前,他的身份是澳门一家赌博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他们集团在澳门拥有好几个自营的贵宾厅。

  从个人收入来看,阿强是当之无愧的“打工皇帝”。这两年,他每年的收入都在两千万元港币以上。

  过去四年,他们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赌厅发展成一个拥有六家大赌厅的集团,从几千万的赌本扩大为几十亿的资金规模;阿强也从一个月收入两万元港币的赌厅经理变成一个有型有款的赌厅管理高层。

  记得他刚到澳门第一年,有天夜里还打电话给我,让我赶快汇十万元给他救急。

  今天他的资产已经远远大过我了,而且发展下去,更会把我抛得更远。

  所以阿强提出来的项目对我很有吸引力。

  那就是投资参股赌厅。

  谈谈澳门的赌厅。

  澳门的赌厅,是由赌场专门承包给职业的赌博公司,面向豪客经营的,一般投注都在港币2000元以上,最高投注限额是200万。

  比方说:金沙赌场的贵宾厅,有香港厅、广东厅、浙江厅、鸿运厅等等,这些都是承包给了不同的赌博集团。这些赌博集团,有的是香港上市公司,有的是港澳台的“黑社会”,有的是几个老板组成的财务集团。

  澳门地区贵宾厅最大的特色,就是基本只赌百家乐,而且百家乐提供“洗码”。客人在贵宾厅拿到的首先是“泥码”,泥码不能退换现金,通过泥码投注赢得的才是现金码。手上的泥码全部变成现金码后,又继续拿现金码去买泥码。这样通过购买泥码的总数就可以统计出这个客人的总投注额,也就是洗码额。

  这种模式催生了洗码这个行业,洗码经纪人借钱给客人购买泥码,赌厅提供洗码额的返点给洗码经纪人,俗称“码粮”,一般码粮是洗码额的0.8%——1.2%,视不同贵宾厅而定。

  至于洗码经纪人,他们就要承担借钱给客人的风险,但作为一个职业的洗码人来说,即便存在风险,收益仍然是很可观的。客人赢钱的情况下,往往100万的本金,一两个月就通过码粮赚回来了。

  每个贵宾厅除了自营洗码外,都会拉拢一些专业的洗码人或洗码公司,因为这些洗码人能带来更多的豪客。

  从法律上讲,这些贵宾厅在澳门都是依法经营的。因为今天澳门的赌博业很发达,有钱有势的豪客多,遍地黄金,坑蒙拐骗威逼利诱的事情他们犯不上去做,合法经营也能挣大钱。所以有的赌厅在香港上市,也有的赌厅在美国上市,它们能够公司化集团化规范经营。

  但由于澳门贵宾厅里签给客人的泥码都属于大额赌资的借贷,这些赌资到期后要还款“收数”,包括港币人民币的兑换等等。这些赌完之后的“后勤”工作——涉及到赌博的资金交易,在国内又是违法的。

  相较之下,在国内有经济基础和客源的贵宾厅,在拓展业务借款收款方面都有较大的优势。因此,这几年,澳门本地人经营的或香港人经营的赌厅则相形见绌了。

  赌场与赌厅之间,是一种承包、分成、借贷的合作关系。

  比方说,有个集团去包一个金沙的贵宾厅,这个厅是六张百家乐台的中等规模赌厅。

  那么首先金沙赌场对承包的最低要求是:这个厅每张赌桌必须完成1.5亿元——1.8亿元港币的投注额,就是每月厅的最低投注额必须超过10亿元;

  此外,赌桌的输赢,由赌场和赌厅分摊,可以是5.5:4.5,或6:4,具体双方可以协商。赌厅与赌场分担输赢的厅,当地俗称“杀数厅”;赌厅仅赚洗码收益,输赢全部由赌场承担的厅,俗称“洗码厅”。单纯洗码的厅主,当然希望客人个个赢钱,反正输赢不关他的事;反之,“杀数厅”的厅主,当然是希望客人长赌长输,一辈子做他的赚钱机器。

  金沙赌场会根据厅主的实力提供融资支持,扶持厅主做大做强。比方说,在客源多实力强的厅主1亿元赌本的基础上,赌场可能会再以筹码的形式融资1亿元给他,帮助他解决签码资金不足问题。

  还有赌厅的工作人员问题,除了荷官是赌场派出的,赌厅的账房、公关、司机、搞卫生的阿姨都是由赌厅自己聘请。由于赌厅是24小时营业,因此要有三批人员轮换,对一个中等厅而言,这部分人工支出大概是50万元——80万元港币每月。

  围绕赌博,赌厅有很多生财之道。除了“杀数”与赌场分享赢利,洗码赚码粮,签码到期加收利息,甚至和赌客对赌“台底台面”(这个在以后章节介绍),还可以在港币兑换上赚一大笔钱,因为每天赌客输赢的汇入汇出会产生一笔很大的汇率差。比方说,照当天黑市价,港币买入是0.810,卖出则是0.795,那么1000万元港币的一进一出,就有15万元人民币的差额收益。

  此外,赌场在饮食、订房方面给赌厅一定比例的优惠和返点,还有一些其他奖励措施。

  当然,赌厅也不是包赢不赔的。有些交际面不广,没有客源的小赌厅,几个月下来支撑不住就关门了;也有遇到一些豪客,被赌客一晚狂赢上亿,最终赌厅资金“爆仓”而转让或倒闭的(但这样爆仓关门的厅极少);还有一些厅,因为签码给客人赌输后无法收回巨额钱款,最后经营不下去。

  但相比起坐在赌桌对面下注的赌客,作为赌厅的厅主还是占尽了优势。因为这个游戏规则,是在赌场开业前就已经制定好的。

  阿强提出的项目模式,是由他们集团承包一个赌厅,再将这个赌厅股份拆散为几十股,供我们这些小投资者认购。

  我自己当然没有实力独立在澳门承包一个赌厅。因此阿强提出的这种模式对我颇有吸引力,投资一千万元作为一个小股东,我可以在澳门开辟一块新的事业。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自己就经常来赌,而且在不同赌场的贵宾厅,每次我都能结识到不同的赌友。成为厅里的小股东后,这些赌友,我都可以拉过来做自己的客户。

  三十七八岁的这个年龄,加上事业有小成,又有一定的交际能力,这个时候很适合扩大交际圈子,并借助社交圈一冲而上,做成更大的事业。就眼下而言,赌厅是我最适合的一个选择。

  这是我起念投资的根本想法。

  而且凭我的能力,要经营我这个小股东1000万资本的一亩三分地,加上他们集团再提供的1000万融资,一年在赌厅项目上挣个千把万应当不在话下。

  再者,阿强是我的发小,中学同学的感情最是深厚。我们俩兄弟一起在澳门立足发展,相互扶持,这对我、对他都是极大的帮助。

  中午和阿强一起吃饭。他身边还陪着一个上海的美女,长得很漂亮,但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能估计在20岁到32岁之间。阿强隆重向我介绍说是正在开拍的某电视剧的女演员,而且是女二号。不过这个电视剧当时我没听过,事后也没在电视上看到过。

  投资合作的意向是早就达成了。这次见面只是过问几个我比较关心的具体细节,因此尽管美女在一旁分散了我们的部分注意力,但并不影响投资决定的最终落实。

  “OK了,你明天把合同e-mail给我,参股的资金我下周会安排打过来。”

  我和阿强站起来干了杯里的啤酒,并给了那位上海美女一个绅士的微笑。

  三

  当你劝一个略有赢利,正四处向朋友夸耀的朋友戒赌,他一定会不屑一顾。

  他会对你说:“我和那些倾家荡产的赌鬼不同。第一、我不是那种傻瓜,我比他们聪明,赢了我就走;第二、我有自控能力,绝不会拿身家性命去赌。”

  他说的这些,和我以前说的一模一样。

  时候未到,你所了解的自己未必是以后的自己,也未必是真实的自己。

  或者说,不同的环境,人会表现出不同的性情。每一个人都是多面的。

  赌博,是人对金钱欲望最直接最简单的体现,它快速释放欲望,改变人性。

  而在人性深处,欲望还有很多同伴。

  赢钱的时候,骄傲与自大会一起来,你会自我膨胀,想把世界踩在脚下;

  输钱的时候,恼怒、恐惧与自卑会一起来,你会气急败坏。

  能在赌博输赢面前控制好自己的,这一部分人极少,只有少数职业赌徒,或是丧失了兴趣,经此一役后再也不赌的人。

  在前面的十几场赌博中,我是一个冷静的赌徒,冷静得甚至可怕,为华姐和她的朋友们所称道。

  因为我每次有具体的赢利目标,如果顺利一次性达成目标,我往往立即起身,绝不恋战。

  输钱的时候,我也是定时吃饭,每隔一局上洗手间,从不让赌场的荷官和公关看到我脸上有任何表情。直到由输转赢的时候,我会果断起身,兑换筹码走人。

  我心里深知赌场险恶,如果不能保持冷静,必将深陷无法自拔。

  但是从那天起,我的心开始膨胀了。

  虽然我从坐在赌桌上第一天起就开始告诫自己:在澳门要冷静!保持平常心,无论何时,都不能轻浮自大!要像一尊石佛一样对待输赢;要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小刀片一样慢慢地去锯赌场这棵大树。

  但毕竟我赢钱了,现在我要投资赌厅了,摇身一变要成为一个赌厅的股东了!这是因赌博而来的成就。我要在澳门开辟新的事业了,接下来我要运筹帷幄,我也能和澳门众多赌厅的老板一样,成为一个赌场的大亨!

  所以表面上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筹划下一步赌博事业的经营,寻找得力的人手,按部就班做现有公司的进出口业务。

  但一股赚快钱、赚大钱的野心已经从我的心底滋生起来。

  我对老婆说,从明年开始,我们要每年赚一千万了,我要给我们的女儿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的心终于开始膨胀了。

  是因为赢钱?是因为开赌厅?还是因为事业的野心?

  这些都不重要了。

  人性有太多弱点。

  只因我身在澳门,日复一日,难免被诱惑击破。

  岂不知: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我的心终于开始膨胀了,地狱之门已经敞开。

  ※地狱之门敞开了

  跟阿强的澳门集团签订参股协议后,我开始回笼公司的一部分资金,用作澳门赌厅的投资。

  1000万元港币,折人民币是810万元左右,这笔投资,必须经得我另外几个股东的同意。在我这个小小的贸易公司里,我是控股的大股东,还有几个好朋友是公司的投资股东,他们几个本来就是我的发小,和阿强一样,大家都是中学同学,彼此还很熟悉。对阿强这两年在澳门的发迹,他们也很了解。当然大家同意参与的更主要原因是,这些年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公司的管理,但每年年底仍旧坐享了丰厚的分红。对我的眼光和能力,他们是很信任的。因此,一起过去澳门考察后,大家顺利地签署了公司的投资决议。

  现金筹齐后,我把人民币分批打进了阿强指定的账户里,从那个账户兑换港币注入澳门。

  万事齐备,就等4月底的赌厅开业酒会了。

  赌厅的开业招待酒会定在4月21日,要赶在五一长假前开张。因为五一黄金周是澳门的旅游旺季,任何一个赌场都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赌厅开业后,对于我以后在澳门的赌博,我是这样规划的:

  首先,我自己还会继续赌,但不会在自己的厅赌,仍然是跟华姐签码在其他赌场的贵宾厅赌。因为在外面赌,我才可以认识更多的赌友,逐步把他们拉回自己的厅成为客人;

  其二,我如果长期在自己的厅赌,就失去了投资这个厅的意义,因为我们这个厅本来就是“杀数厅”;

  再者,我也不想让阿强和其他股东知道我自己赌得多大,有多少输赢。

  这么规划当然是很理想了,但是,我真的能控制得好吗?

  毕竟,我是在赌博啊!

  ※2012年4月20日第一场大溃败

  赌厅开业酒会的时间是4月21日晚上,4月20日下午我就坐船来到了澳门。

  接待我的仍然是华姐,还是住在四季酒店。

  由于老婆小萱也想来参加赌厅的开业,并且想带她的几个家人一起来澳门度周末。所以我就提前一天过来做准备了,说白了就是趁她们来之前,我能够独自赢点钱,然后再抽出时间陪她们到处逛逛。

  跟路仔拿了30万元筹码,我又在四季酒店赌场打起了我的百家乐套路。

  百家乐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赌博游戏,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就是庄家,闲家各派两张牌,两张牌在手上加起来最大是9点,最小是0点或10点(10JQK都算0点),如果双方点数都不够可以补一张牌,最终点大的就赢。玩家投注可以自由选择买庄还是买闲。

  为了防止赌客采用翻倍投注的缆式穷追法(数学上称费波纳奇数列投注法),百家乐赌台都设定了投注的最低限额和最高限额,譬如500至20万,或3000至50万等等。

  百家乐之所以是90%的赌客选择的游戏,是因为赌博公司的“聪明”技术员把之前的每局输赢结果用软件制作成了图形,显示在电子屏幕上,这就是所谓的“路单”。

  多数人赌钱往往不依赖数学定律,而依赖于自己的“感觉”,这些路单产生各式各样的图形,就成为赌客判断下一局开“庄”还是开“闲”的依据。

  其实说穿了,每一局庄闲的概率都是50%,跟之前的图形没任何关系。但每一个赌百家乐的赌客都希望接下来开出的图形在自己的预计当中,这样才能实现连赢。

  我也是这样。

  路仔跟了我几个月,对我的打法、看牌的习惯都非常熟悉了。

  自从那次在凯旋门用最后20万赢回210万之后,我就基本采用那次的公式套路来下注。这个套路从进攻上来说比较强硬,防守方面又会让筹码始终保留一定的底线。

  基本思路是,只打长路。“大路”、“小路”、“大眼仔”、“曱甴路”,哪个开始长就跟哪个。起注采用总筹码的1/20,像今天台面是30万筹码,那我的第一注就是下1.5万的码;如果第一注赢了,第二注略减到1.2万,这样即便输了第二注,两注加起来还是有3000元的赢利;如果第二注也赢了,第三注开始加码,每次加赢利的1/2,就是1.8万——2.7万——4万——6万这样上去,赢的话就一直推到赌桌的最高上限,直到输了一注才停。

  接着又按照台面的1/20筹码重新开始第二轮下注;

  如果第一注的1.5万就输了,那么第二注减半到7500元,再输就减半到3800元,再输就减半到台面最低注2000元,直到赢一注为止;赢一注后,又马上从1.5万开始新的一轮投注。

  这个套路看起来下注不大,其实连赢的时候,进攻力度非常强,碰到好路连赢七八口的时候,台面筹码数量基本就翻番了。

  今天也比较顺利,坐在四季赌桌上才打了三局,我已经赢了22万,目前台面筹码有52万。

  正在休息的晚饭时间,华姐和她老公一起过来了。华姐在车上已经知道我目前的战果,因为路仔会不停地给她发送短信直播我的战况,这是每一个职业洗码仔必做的工作之一。

  华姐说想给刚大学毕业的女儿买一辆奥迪TT,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车。

  我也正想看看澳门的车价如何。吃完了赌场的水蟹粥,我们让路仔先回酒店房间休息,我兴致勃勃地跟着华姐夫妇去车行选车。

  澳门的车行规模都很小,百来平米的铺头,车型往往只有新上市的几款,其他则只能看图片,跟国内的车行没法比。

  不过由于澳门是免税港,车价很便宜。他们在看奥迪TT,我则在看一辆白色的奔驰300CLS。这台奔驰在澳门仅售80几万元港币,比深圳便宜几十万元。

  华姐走过来问我:“有兴趣买吗?可以找人买一个省澳两地牌,上牌费大概30万左右。”

  我笑笑没有出声,心里在盘算,80万元的车价加上30万元的两地牌,共港币110万元,以后可以开车直接从珠海进出澳门,赌厅开业后,用它接送客户倒是必备的。

  而且过几个月女儿出生,我本来就有计划买多一台车给家里人用。因为计划买的中粮澜山房子并不在市中心,而且在山脚下,家人出行必须以车代步才方便。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很动心。现在手上已经赢了22万,能否再赢几十万,就把这辆奔驰订下来?

  如果今晚能做到,明天老婆和她家人来到澳门,我就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起了买车的念头后,回到赌桌,我的心情变得有一点兴奋。这种兴奋,又可以解释为有一点紧张。

  虽然我还是按照既定的套路下注,但是碰到趋势较为明显的“路”,我总是有忍不住推一口大注的冲动,我想尽快取得更大的战果。

  晚饭后一直没什么进展,现在台面筹码是48万,等于从车行回来后还输了4万,现在总共是赢利18万。

  屏幕路单显示开了四个闲,一个庄,再开四个闲,一个庄,接着又开了一个闲。这种牌,大多数百家乐的老赌徒都会继续下闲。

  来吧!我下了决心,把赢利的18万筹码全部押在闲上,输了就打和,赢就翻倍。

  开牌了,我的是一张K和一个三边。先从扑克的顶部看看数字的头,头是圆的,不是6就是8,牌不错,只要顶出一点就是8点了。华姐和路仔在旁边叫,顶啊,顶啊!

  中间一点果然顶出来了,我的牌是8点,我们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先让庄家开一张,荷官开出一张5,这下更放心了。开吧,我说。

  “啪”,瘦长脸的男荷官又开出一张4,庄家9点。

  8对9,我输了。

  我一言不发,起身上洗手间洗把脸。输牌的时候,我不愿意被旁人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因为无论他们是同情可惜还是幸灾乐祸,所产生的气氛气场都会影响我继续下注的情绪,这是很不利的。这时候选择离开上洗手间,一来是为了放松一下自己因输钱而产生的紧张情绪,此外就是为了稀释一下因输钱在周围形成的负面气场。

  我还是冷静的,但心情有些恼怒。本来已有20万的赢利,如果这口中了,估计今晚上那辆奔驰车的目标也差不多可以实现。其实我并非这次非要赢110万不可,如果有50万以上的赢利,那辆车的订金我就敢下手了。因为从订车到交货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完全可以慢慢来。

  从洗手间出来,华姐笑嘻嘻地说:“我们先走了,看来我在旁边好像不旺你。你慢慢来,继续赢钱吧!”

  走之前,她交代赌厅公关帮我多订两间房,是给明天我老婆和她家人住的。

  现在局面并不至于太坏,虽然没有了18万,但筹码仅仅是打和而已。所以我只能当自己重新开始了,先抛开那辆奔驰的念头,继续按原定的套路下注。

  但是运气开始转向了,一小时下来,输多赢少,晚上10点多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输了10万,台面只剩20万筹码。

  “海哥,要不要休息一下?”路仔在一旁问。

  他是好意,怕我一输到底。他已经点好了一份果盘和甜品在一旁的茶几上。我点点头,离开赌桌去旁边吃甜品。

  这时候大鹏来到四季赌厅找我。

  大鹏是我的中学同学,也是我公司的小股东之一,这次过来澳门,他也是作为我们公司的代表之一,和我一起参加赌厅的开业酒会。

  以前我和大鹏一起来过几次澳门,我看出他的性格不适合赌钱。每次刚有小赢的时候,他就开始嘻嘻哈哈和周围人或荷官说笑,举止有些得意轻浮;一旦输钱的时候,他又表现得过于紧张,抱怨,没有耐性,结果更是很快输完。

  不过好在大鹏输了后表现得很有克制力,每次来澳门输几万元后就收手,打道回府。

  大鹏家在广州,他是刚从珠海拱北过关赶来的。提前一晚过来,他也是想在百家乐上试试身手,看能不能赢点小钱,喜上加喜。看到我台面有20万的筹码,他便跟我借了5万,和我一起下注。

  其实这样做,我是犯了兵家大忌。赌场就是战场,不可轻敌,更不可儿戏。一来我没法按照既定的下注套路来投注了;二来大鹏在一旁有时看法与我不一致,使我们的下注变得不够坚决;三来我的精神已经不够集中,感到意念没那么强了。

  结果凌晨1点多的时候,20万筹码全部输完。那么算上之前输的10万,今晚我就已经输了30万。

  我不敢在大鹏面前继续跟路仔签码,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澳门赌得这么大。再说,我也不能继续和大鹏在一张台上赌了,必须要想办法赢钱。因为这可是真金白银的赌博,我们只是小康之人,并不是富豪,几十万元在赌桌上绝非儿戏。因此我劝大鹏:“今晚不行,我们俩气场不合,你先回房睡吧!我自己再拿10万出来追一下。”

  总算把大鹏劝回了房间。路仔问,海哥,休息还是怎样?

  “你打电话给华姐,再从账房签50万出来。”我说。

  从晚饭后到现在,今晚实在是太失败,究其原因是太乱!突然来的买车念头,大鹏的中途加入,急躁的投注这些内在外在的因素,完全破坏了我的既定策略,造成先赢后输的局面。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怎能不输!现在大鹏已回房睡觉,奔驰车我也不去想了,要在这个晚上用50万本把刚才输的都赢回来。

  但我的心还是很急躁,而且按捺不住。我想在大鹏睡醒之前把输的30万全部赢回来,这样明天好和他一起安心参加赌厅的活动,也好安心接了小萱她们后一起参加酒会。这个结就一直在我心里疙瘩着,变成各式各样的乱牌跟我捣乱。整个晚上,我手上尽抓一些2点、3点的小牌。

  不到三个小时,50万又告输完。

  我怎么了?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问自己。

  我为什么会这么急躁?输30万并不多,怎么会又搭进50万?以往输了更多的时候,我都比今晚要镇定。

  我的思绪好像很乱,意念始终集中不起来,没法投入到赌局里去。所以那些牌,那些“路”它们不听我的话了。

  输了80万,回到厅里,路仔已经不敢跟我说话,他默默地坐在一旁喝着咖啡,在等我的下一步指令。

  “再签50万出来吧。”我对路仔说。

  华姐在家里也知道我这边情况不妙,打电话过来问我,睏不睏?要不明天再打?

  没事,我说。

  结果却更残酷,第二个50万,又在四小时内全部输完。

  已经早上9点多了,我很累,情绪沮丧到极点,脑袋乱得像一团浆糊。没办法赌了,只能回酒店房间睡觉。路仔在澳门有宿舍,他打了个车自己回去了。

  回到房间,大鹏还没有睡醒,他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样?

  “不行,又输了几万。”我回答。

  四

  躺在床上,我浑身无力,脑袋重得像灌了铅,眼皮也累得打不开。

  但是我根本睡不着!不管身体怎样乏累,我的脑袋里就是有嗡嗡嗡的各种杂声,根本静不下来。

  也许很多熬夜输钱的赌徒都会有此同样的经历,澳门的赌场内空气都是充了氧的,所以玩家在赌的时候精神会被动地提高到比平时亢奋的状态;但更重要的是赌钱的刺激使人的脑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加上懊恼沮丧的情绪影响,根本放松不下来。

  假寐了一个小时,实在很难受,我起身翻开酒店房间的小冰箱,找到一支小瓶装的酒。也不管它是什么酒了,我仰头一口就全灌进肚里。我只想尽快放松,尽快睡觉。

  还是不行,无法入睡。我不知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输了130万,但这并不是我的赌博史中最惨的一次,我还有大把的赌本可以翻本,除了我自己卡里的钱,华姐、阿强他们都会签码给我;而且有前期的赢利支撑,这个数字并不会使我致命。为什么我精神变得那么紧张?为什么我无法入睡?

  从那一天开始,我真的就患上了一输钱就睡不着觉的毛病。每次在澳门只要一输钱,无论在房间里躺多久都无法入睡,总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这个毛病是致命的,我再也不能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进入赌场,导致我在后面的几个月里迅速输完了全部身家。

  就这样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熬到了下午3点多,我老婆和她的两个姐姐、二姐夫一行也到了澳门,华姐的司机已经把他们接到了四季酒店。

  完全没有睡着觉,又输了钱,我的状态差到极点。但由于平日里锻炼较多,体质不错,所以熬夜后的不适他们都看不出来。

  “输了多少?”小萱问我。

  “没事,输了二十几万。”,我告诉老婆小萱和大鹏的数字。

  四季酒店和威尼斯酒店是相连的。放下行李后,小萱的二姐说久慕威尼斯的盛名,还没有去逛过。于是小萱就带着他们几个去威尼斯酒店玩了。我给了小萱两万港币,因为她也喜欢去开大小的赌台上小玩。

  安排好家人一行后,我和大鹏换上西装,去参加赌厅的开业酒会。

  本来投资赌厅是我们的一件大事,我们对开业酒会还是比较期待的。

  但现在我眼乏体累,精神还在因紧张而亢奋;而且因为输钱,心里急着想翻本,因此对酒会的交际应酬,完全是敷衍了事。阿强给我介绍的人,喝了几杯酒,也只是在我勉强撑起的笑脸和浆糊一样的脑袋中一掠而过。我心里只想着,要不回去睡觉,要不继续赌钱。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餐时间,台上开始了几个当红明星的表演。我草草填了点东西进肚子,就示意大鹏跟阿强打个招呼,我们先走。

  晚上9点左右,刚回到四季酒店,大鹏接到他老婆来的电话,说女儿有点发烧,他要马上出关回广州。

  这就是大鹏最大的优点,他有理智,不会嗜赌如命。无论何时,不管是输是赢,他都会因为接到工作或者家事电话后随时离开赌场。所以,他的性格虽然不适合赌钱,但他永远也不会输到不可自拔。

  大鹏走后,我顿时感到精神上的压力卸下来很多,因为我又可以放开手脚,按我的策略来翻本了。

  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回房睡觉,反正也睡不着。于是打电话给华姐,让她通知路仔再拿50万过来。

  算起来已总共跟华姐拿了180万,但华姐并不担心。她和我一样,都相信我很快能赢回来。因为已经有过好几次这种经历,输输赢赢,只是增加洗码量而已,以我在赌桌上的定力和技术,最终我一定会赢钱走的。

  但这次真的是撞了邪,牌很差,非常非常差。眼看要出长庄的路,我一押上去,就开出闲;两闲两庄的排列,我一押上去,就会多出一个。

  很快又输了十几万,台面只有35万左右的筹码。

  偏偏这时小萱又带着她两个姐姐和二姐夫从威尼斯过来了四季赌场。

  小萱的姐姐和姐夫不是第一次跟我来澳门,以前和我一起来过几次,都是吃吃玩玩赢几万块就走。这回他们是第一次看见我赌得这么大,有些惊讶,因此他们坐在一旁观战不敢出声。

  虽然他们在身后尽量隐形,但我心里还是增添了一丝烦躁。赢钱还好说,输钱的时候,每一个赌徒都不希望家人坐在一旁。

  我的心又开始乱了,不敢下注,也不愿意下注。跟大鹏在时的情形一样,既定的套路无法施展。

  等到姐夫他们回房休息的时候,我台面筹码只剩下可怜的十几万。

  小萱是留下来陪着我把最后几个筹码输完的。其实我早已无心恋战了,剩35万的时候就不应该打,应该回房睡觉。如果是上个月,或者上周,我肯定会离场休息。但今天我思维非常不清晰,又困又不甘心,我已经不是一个冷静的赌徒了。

  小萱以为我总共输了70来万,这个数字当然让她高兴不起来,但她并不担心。她也和华姐一样,对我的赌技很有信心,相信明天我肯定能赢回来。

  ※2013年4月26日近况,两个男人的无眠一夜

  晚饭后,易军从广州过来了。

  临近五一,易军的日子过得很苦,多家债主上门讨债,家里不能安静,手机又响个不停。他感到走投无路,约好了今晚过来我这一起喝啤酒解闷。

  易军一直是我生意上的搭档,是好哥们,他欠债完全是为了救我而反被拖累。半年前,我的财务危机刚爆发的时候,易军为了挽救我的公司,不断从货物上和资金上给我支持,希望能帮我渡过难关。没想到,这个黑洞迅速地将他拖垮了。加上去年又被不良工地恶意拖欠了一笔货款,最终,他也背上了接近四百万元的债务。

  “现在最开心的,就是能安静下来和老婆一起煮一餐饭吃。”易军说,“最难过的,就是觉得对不起家人。”

  我又何尝不是!一年来,多少个夜深人静,多少次惶恐彷徨的时候,想到自己带给家人的痛苦,想到原本幸福安逸的生活,到如今重重压力下老婆、姐姐们眼中语中的绝望,怎一个“愁”字了得!

  对不起的有很多人,眼前的易军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事已至此,我们之间还是能坦然相对,因为说对不起没有用,后悔也没有用。易军的飞蛾扑火没有把我从火坑中拉出来;我的殊死顽抗也没有让大家的处境有任何好转。今晚用最便宜的金威啤酒,还能让我们在闲聊中彼此找到安慰和鼓励。

  现在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位于郊区,是我与人合租的。躺在客厅沙发上,吹着落地风扇,喝着罐装啤酒,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是两个落魄男人的夜晚。

  “如果我坐了牢,你恐怕连能聊天的人都没有了。”我说。因为欠了太多的债,我们已几乎没有其他朋友了。

  “老天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但是你没把握住。”易军说。

  是的。上帝真的给了我很多次机会。

  就在去年4月的那场赌局,虽然输了180万,但上帝还是让我一夜间赢回来了。可惜我的狂心已生,理智丧失殆尽,竟然不肯收手,直到输了450万才半死不活地回了深圳。

  那一场赌局,也许会是我这辈子最痛心最后悔的经历。

  我时常想,为什么那一场赢回后我没有抽身就走?以往我总是能做到冷静地带着赢利离场。

  如果当时我走了,是否就不会导致今日的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每一个输光的赌徒也许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有这样的懊悔。

  我姐夫是一个很冷静、条理比较清晰的精算师。他曾对我说,没有用。就算那一场我赢钱走了,只要我以后还继续赌,依然还在这个赌局当中。只要赌,赢了,我就会不断把赌局加大;输了,我就会不停地寻求扳本,最终的结果还是输光。

  我姐夫分析得很透彻,很正确。

  因为我当时赌得太频繁,越赌越大,冷静与理智已经一点一点被贪欲吞噬,心态逐渐扭曲,这是我自己意识不到的。

  所以以前赢多少钱都没有用,赢多少次也没有用。一旦理智被贪欲吞没后,金钱的价值,风险的意识,甚至生活的意义都会被抛在脑后。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只是任赌场宰割的羔羊。到了这个程度,银行行长又怎么样?首富又怎么样?市长又怎么样?这种状态的赌徒上了赌桌,思考能力连一个小学生都不如。

  但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像《黑衣战警3》电影主角那样从摩天大楼跳下去就能实现时光倒流,我愿意从楼顶往下跳,我想回到去年4月22日那一天。

  因为如果那场我赢钱走了,仍然能够挽回我一生中最痛心的错误。即便还有今日的身无分文,还有今日的债务重重。

  至少我的女儿不会死。

  五

  ※回到2012年4月22日澳门

  我和老婆小萱回到酒店房间休息,小萱问是不是因为家人的到来对我有影响,或者是大肚婆从风水上对赌博不利?

  家人观战当然是会有不利的影响,但输的根本原因还是在我自身。至于归结于风水,女人的想法总是较为单纯天真。因此,对老婆简单安慰几句后,怜爱与愧疚的心理让我更萌生了赶快翻本赢回的念头。

  冲完凉,小萱就到隔壁房间陪她姐姐去了。

  算一算时间,现在是22日的凌晨1点不到。从20日下午到现在,我还没有正正经经睡过一觉。

  但是我不想今晚就这样睡过去,因为输了太多,趁小萱在隔壁房间陪她姐姐睡,我想今晚多少要赢一些回来。

  于是我把手机闹钟调到凌晨4点,先好好睡三个小时,然后用150万的本把我输掉的180万赢回来。

  钱在我脑袋里真的只是一个数字了。

  睡觉前,我先打了一个电话给华姐,告诉她想再签多150万。结果她不太愿意,说凌晨时间商铺那里没这么多现金。她其实是有另外的打算,因为我已经签了180万,为了降低风险,她想和其他朋友一起合伙继续接我这个“单”,这在后面再详述。

  华姐那边不肯,我于是打电话给阿强。

  “150万?我猜你肯定在外面已经输了不少!”阿强是个行家,他一语就道破天机。但他还是很爽快答应了,因为我还有1000万元的股本在即将开业的赌厅里嘛!他告诉我睡醒之后就直接去威尼斯赌场的贵宾厅拿码。

  这下子安排妥当,我放下心里包袱,真的美美地睡了一觉。

  凌晨四点半不到,我来到威尼斯赌场,阿强他们集团在这里有一个六张赌台的中等规模贵宾厅。

  阿强睡觉没有过来,但他已向账房交代好了,这里的公关经理也认识我。我拿出身份证给账房,签了借据后,顺利地取出了150万元港币的筹码。

  刚坐下来头两局较为不顺,也许还是受到之前连续输的影响,自己的信心也不足,两局下来输了接近70万。

  好在第三局开始牌路变得整齐清晰,我抓住机会,三万五万地下注,也用两局赢回了80多万,现在筹码有160万了。

  第五局开始,我的心态彻底放开,又开始采用以前既定的套路下注。牌很好,经常出现长庄或小路长蓝,我连续有两轮都连赢了七八口以上,台面筹码变成300万了!

  我把150万元的筹码还给账房,取回了那张借据。现在,台面剩下的150万元是赢利的资金,再赢30万元,我在四季赌厅输的钱就能全部回本。

  心态极其放松,在碰到一段两庄一闲的路子时候,我开始下10万、20万一注,连中了三注。

  这样台面筹码已经有202万,我不但把四季赌厅输掉的180万赢了回来,还倒赢了22万!

  我的情绪高涨,喜悦与骄傲又充满了我,嘿嘿,不管昨天输了多少,我又一次反败为胜了!这再次证明了我的赌技。我仿佛重新把世界踩在脚底下,我要继续延续这个不败的神话。

  可怜的我!被上帝拯救,却又重新被魔鬼引诱!

  艰难地度过一劫,赢了22万,我还要继续赌吗?趁荷官换牌休息的时候,我也暗中问了问自己。

  那一刻,其实我正站在一个通往地狱的大坑里。左边,地狱之门已经敞开,乍看一眼,里面似乎富丽堂皇;右边,有一架搭往坑口的梯子,可以让我爬出坑口回到人间。

  那一刻,又恰巧来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阿强打来的。我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1点,是阿强睡醒起床的时间。他看到手机里赌场公关发给他的短信,知道我已经赢了200万。

  “战绩了不起啊!可以停下来了吧?”阿强奉劝我见好就收,毕竟赢200万不是一件小事。刚好下午我们的新赌厅要搞一个拜神上香的仪式,阿强说,大部分参股的股东都会到场。他希望我把筹码兑换了赶过去参加。

  第二个电话是华姐打来的。得知我在威尼斯赌厅找了别人签码,华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她和路仔赶过来威尼斯赌厅。

  “昨晚我不是不愿意签码给你,是因为另一个合伙人的现金没拿来,商铺的现金不够。”

  华姐说,现在她的资金够了,问我愿不愿意退了威尼斯的筹码,重新去四季赌场玩,或者兑了现金,就此收手。

  华姐和阿强一样,都是为了我好。我是华姐最优质的客户,相处久了,我和她之间除了合作利益之外还是存在感情的,她常给我介绍一些澳门的人脉,希望在生意上可以帮助我。虽然华姐也担心我这个客人被阿强这样的竞争对手拉走,但作为长辈,她更关心我的输赢和发展,希望我次次赢钱,把事业做大。

  奇怪的是我老婆竟然没有来电话,睡醒了也没有来找我。如果小萱来了,当时我一定会走。因为我不会在她们家人面前继续赌下去。

  但小萱睡醒后带她家人直接坐船回深圳了。事后她说,当时手机恰好欠费了(国内手机在澳门的漫游费很贵,100元只够打几个电话),写给我的短信其实并没有发送成功。她没有来找我,也是因为怕影响我输钱,她也不愿意家人再看到我赌桌上的筹码。

  还赌吗?我问自己。

  上帝确实在拯救我。上帝不会轻易施与惩戒,更不会帮一个赌徒赢钱。他只是在一个设定好的时机里给一只迷途的羔羊予以规劝,让我回复理智,让我能冷静下来重新有辨析思考的能力。

  上帝的拯救是不起眼的,仿佛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一件小事,是整个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经过。但如果你跟随了他的指引,却在不经意间避开了暗礁和惊涛骇浪。

  魔鬼的引诱却太明显了。大门洞开,里面富丽堂皇似乎有无数宝藏,让你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

  “再打一会儿,赢到50万我就走。”我对华姐说。我又起了贪婪之心,我想起那辆白色的奔驰。

  我还是选择了走向地狱。

  我的本钱是180万,要赢到50万,只需要把台面的202万筹码打到230万即告成功。

  就是要用202万去赢28万。

  很难吗——对一个运气正旺,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又有足够财力支撑的赌徒来说?

  我要趁旺,迅速结束战斗!

  所以我看准了一段要开庄的路,就直接把30万的筹码押在庄上。

  输了!

  我又押了一注20万买闲。

  输了!

  我换了一张赌台,忍耐了五分钟,又押了一注50万!

  还是输了!

  撒旦在冷笑,看吧,那傻子在地狱里寻宝!

  那一刻,赌了两天两夜后,已完全被狂妄和贪婪控制的我,终于赌疯了,彻底忘记了自己定下的赌博戒律。我忘记了辛苦创业的十几年经历;忘记了从小到大一个普通家庭父母的省吃俭用;忘记了兄弟姐妹节俭平淡的生活;忘记了挺着大肚子在家等我消息的老婆;忘记了将为人父的重大责任。

  我已彻底沦为魔鬼手中的玩物!

  华姐摇摇头,筹码不是她签给我的,她无法干涉。但她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先走了。路仔留下来陪我。

  阿强听到消息也匆匆从公寓赶过来,他来到厅里的时候,我手上还剩下60万筹码。

  他把我拉到一边,很严肃地责问:“你怎么能这样下注?”

  “你好自为之,只有台面这些筹码。我要对你的公司负责,不敢再签码给你了!”阿强留下了严厉的警告,很快就离开了威尼斯。

  但我真的很想赢!我银行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承诺给妻子女儿美好的未来,我绝不能让它们输出去!

  我不听任何人的劝。路仔不停劝我回去休息,我不听。输钱、倒赢、又输钱,这个过程让我抓狂,让我心理崩溃,心态绝望。我好累!请给我一个机会再赢回来,我一定收手!

  凌晨2点,当沮丧和疲惫将我完全击垮的时候,我手上的最后一个筹码也输完了。

  被打回原形,又回到输180万的状态,仿佛梦游了一场。

  “该回去睡了吧?”路仔的语气也又冷又硬,连“海哥”二字也省了。他恨我为什么会如此糟蹋金钱。

  我更恨我自己,厌恶现在这个素不相识的我。

  但我好困,只想马上睡觉。

  六

  这晚我确实是睡着了。因为我已赌竭了全部体力,脑力也消耗完了,甚至连思考、懊悔的力气都没有了。

  睡眠很浅,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每一段梦结束时都被惊醒,但加起来我总算是睡着了五六个小时。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昨天的经历,因为一回想会让我很沮丧。

  今天,华姐和她的新合伙人南海贵会签码给我。我得重振旗鼓,把输掉的钱赢回来。

  谈谈南海贵这个人。

  南海贵已经六十多岁,是澳门早期黑社会的一个前辈大佬,年青的时候在澳门地区也算是有一号字头的人物。回归前,在澳门黑帮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他也被捕入狱,吃了十几年的牢饭,几年前才出来。

  南海贵个子不高,头发花白了,但还像年轻的蛊惑仔一样,扎着一个小辫子。坐了十几年苦窑,错过了澳门发展最快的十年,南海贵手头应该是没什么钱。但由于他在澳门帮派内元老级的地位和名气,出来后,还是有一帮徒孙辈的澳门年轻仔跟着他混。加上早年跟随他的一些手下,现在也有不少发了家,成了某某贵宾厅的厅主。这些人也会在赌场给他一些资金或客源方面的照应。

  华姐在洗码生意上与南海贵合作,是因为毕竟她的主业是旅行社和钱庄生意,对大额的赌资放数收债,她需要和南海贵这样有一点势力的人合作才有安全感。

  澳门几乎所有的所谓社团,没有哪一个不与赌博有关,甚至是完全依赖赌业。其中有人从事正规的洗码业务,有人以放高利贷为生。

  既然踏足澳门涉及赌业,我也并不忌讳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活在这世代,只要能广开财路,没有人会不乐意多结交几个朋友。我的事业正蒸蒸日上,在深圳也算是一个有才识有财力的青年老板。我难道会因为赌钱得罪黑社会被人追杀吗?绝对不会。

  但是,正因为华姐找了新的合伙人分担了风险,他们才敢放手签更多的码给我;而我的赌局,就这样不受约束地被我们成倍放大了。

  现在的赌局规模,远远超出了我的财力承受范围。

  23日这一天,在四季赌厅,我又向华姐他们签了170万,加上之前的180万,目前共签了350万。

  而这一天开始,我无法再专注地在赌桌上博杀了。因为我的朋友们已经开始担心,我身边的信任危机初现端倪。

  首先是老婆小萱一早发来短信:“怎么样了,老公?”

  我不想让她太担心,于是回复:“赢回二十万,要慢慢来,争取明天回去。”

  接着是大鹏打电话过来:“海洋,赢回没有?”

  我含含糊糊地说,还是输一点,不过好些了。

  其实大鹏这个电话只是试探,他回到广州后,感觉我的赌局太大,超出了他意料之外,就把情况告诉了另外两个股东。

  于是另外两个同学又轮流打电话过来,说:“海洋,注意风险,我们还是要以经营赌厅为主。小小玩玩便可,输一点回来没关系。”

  事实上哪止输了一点!我在心浮气躁中,又多输了100万!

  我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从来没有输过这么多,而且发展事态很不妙!阿强知道我赌得很大,虽然我知道阿强不会轻易把数字透露出去,但大鹏他们却是逐渐开始担心了。我必须要止住颓势,尽量赢回来,实在不行,输几十万也得走了!

  大鹏他们的短信不断。开始我还会复个信息敷衍一下,但到傍晚的时候,因为输得太多,我想摒绝外部的干扰,就索性关机了。就当手机没电吧!

  没料到晚饭后,阿强派了手下一个男公关过来四季赌场找我。

  那男孩是番禺仔,在赌厅见过我很多次。他递来手机,说:“海哥,强哥想和你通个电话。”

  “海洋,我回到了广州,现在正和大鹏他们在一起吃饭,”阿强在电话里说,“你的手机关机,兄弟们都很担心你。不要赌了。我知道你肯定输了不少,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栽在澳门的赌桌上。”

  “我这么多客人,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我知道瞒不过他。何况他派人来赌厅找我,就说明大鹏他们已经感到事态严重。但这次的窟窿太大,已经输280万元,如果就这样回去,拿什么钱来补现金的亏空?虽然钱都是我自己的,但这个数字对怀孕的老婆小萱、对大鹏他们都无法交代。而且涉及到以后赌厅的运营,就更让股东们不放心了。

  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说:“放心吧,输了不多,我现在手上还有二十万,明天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回来。”

  不管阿强信不信,至少我要安定一下几位同学的人心。

  剩下60万筹码的时候,我又让华姐他们拿了100万过来。华姐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追加了。

  现在总共签了450万,而我的台面筹码有160万。

  要赢回来难度很大,何况时间也已被限定好了,明天必须回去。不管输赢,我不可弃我的江山美人于不顾。

  所以只能尽量多追些回来,能打平是最好的结局。

  为了防止阿强继续派人过来找我,我决定离开四季酒店,换一个赌厅,安安静静地打一个晚上。

  华姐带我来到位于金沙赌场对面的华都酒店赌场,我们包了一个房间,这样就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了。

  只是败局已定(那时当然不这样认为)。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因素能掌握在我手里。

  我坐在赌桌上,心里有很重的犯罪感,从昨天赢回又再次输光后,这种犯罪感就已经植入了我的脑里。

  何况我的股东、伙伴们正在外面为我担心,人心惶惶。

  已输掉的290万元更是如一块千斤巨石。我已经输了一套深圳的房子;输了我老爸老妈一辈子没有见过的巨款;输了我艰辛创立的公司一年的利润。

  我还能静下心来赌吗?

  越急着赢,越赢不到。

  华姐和她的朋友珍小姐,南海贵和他的女儿,路仔——这么一群人在我身后观战。他们为我打气,同时也一样紧张。赢钱就能财货两清,洗码人当然不希望客人留下一张几百万的欠条才打道回府。

  应当说,老天在任何时候都是仁慈的。即使你正在做错事,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心态已开始扭曲的赌徒,他还是给了我补救的机会。有一段时间,一度让我台面的筹码打回到350万元。

  这个数字是损失最小,在我可承受范围内,可以最后一次起身离场的机会。

  是我的世界能大局维稳的最后机会。

  但是我没有走。

  于是台面筹码又开始减少。

  等到晚上11点,大鹏和小萱找不到我,纷纷打电话给华姐和路仔的时候,我的心理终于彻底崩溃。

  输完了。

  华姐和南海贵他们已经提早走了。在我台面还剩100万筹码的时候,他们提前离开,就是怕看到我输完后大家面对面尴尬的情景。

  只留下我和路仔。

  洗手间里,一个穿土黄色西装的秃头男人笑嘻嘻地问:“运气不好啊?下次再来吧!”

  我知道他是这个赌厅的老板,湖南人。华姐跟我说过。

  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痛心疾首。

  痛心疾首的人是路仔,他比我小几岁,但吃过不少苦。这两天与我一同经历这场荒唐又让人痛心的罪孽之旅,让他忍不住不停地责备和埋怨我。

  有人想死,心如槁木。

  那个人是我。

  450万港币!海洋,你这个扑街,去死吧!以谢天下!

  七、补天计划

  ※掩盖

  早上10点,澳门四季酒店。

  电话那头传来老婆温柔的话语:“老公,是不是输了很多,告诉我不要紧。”

  “是,输了一百二十几万。”我的声音很低很丧气,事实上这是我伪装的。我的心在发抖,但我努力让语气显得平缓。

  因为我岂止是丧气,我内疚悔恨得想死!只恨昨晚的士在经过跨海大桥的时候我却没有勇气推开车门跳下去!

  但是我必须对小萱撒谎,因为她有身孕。我们即将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我决不能这个时候给她太大的打击。一百来万会让她有些难受,但这个数字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小萱知道我们之前的赢利是多少,我们还输得起。同时,我亦不能骗她说我没输钱。告诉她输了这个数字,回到深圳后,我才有理由动用现金储备来还给华姐他们。

  果然,小萱仅是沉默了几秒,就在电话那头柔声说:“回来吧,输了就算了。回来陪我去医院做产检。”

  对大鹏他们同样也是如此,我一早睡醒,就在四季酒店的房间里给大鹏发了短信:“对不起,输了百来万,我一会儿坐船回深圳。”

  大鹏回复:“好吧,大家说明天过深圳开个会。好好休息。”

  睡了一晚,我的脑袋有一点力气思考了。输已成事实,但局面必须补救。等回到深圳,我必须要咬死120万这个数字。因为这个数字是针而不是刀,让人痛而不伤,不会让股东们过于生气;不会影响我们公司正在蓬勃发展的大好局面。而且在这个年龄,以我们的实力,120万元港币这个程度的错误是可以原谅,可以改正的。也不会影响大家对我经营赌厅的担心。我还不至于因为输了百把万,就偷偷把1000万元股本拿出台面来一次输掉。

  华姐和南海贵上来房间后,我也是向他们提出了这个方案:

  回到深圳后先转账还120万元,剩下的330万元在两个月之内还清。而且如果小萱或我的同学们向华姐问起,华姐也要配合我这个说法。

  南海贵听了马上就犯急,他原以为我今天会从澳门的1000万元投资中提出450万元还清帐才走。

  “那怎么可能,这样做股东会散伙,会搞垮我的公司。”我说。

  于是他要求派个人跟我回家,要看清我家住在哪里。

  他这是想用那套大耳隆收债的模式来对待我。我听了很恼怒毫不客气地顶他:“贵哥,我老婆是大肚婆,受不起惊吓。我不会带你们上我家。如果你想跟着去深圳收钱,以后就不要做我的生意!”

  “算了算了,贵哥,阿海的实力你尽管放心,再说他今年赢了十几场。”华姐看我们越闹越僵,赶快出来打圆场。

  还款方案就这么商定,华姐陪我草草吃了个午饭后,开车送我到新港澳码头。

  其实这三日的赌博,据我估算洗码至少有1.5亿元以上,他们出资450万元,三天就已赚取了160万元的码粮。至于四季酒店房费和招待费加起来不过是两三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高的投资回报率,就算分两个月还债,他们也不冤了!

  何况,对于赌场来说,我是一个黄金客户,还有别的贵宾厅愿意签码给我。

  临走前,我想起农行卡里还有40来万元人民币,就先刷出来还了他们50万元港币。

  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的脑力还没有恢复,只能等回到深圳再说。

  我有一个优点,是我们的老祖宗阿Q遗传下来的,那就是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总能迅速恢复,我的“自愈”能力很强。

  而且大学毕业后,在商界、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见识过不少人和事,我们这一类人多少具备一些逆境求生能力,不会轻易被挫折击垮。

  坐上离开澳门的船,我躺在二楼贵宾舱的沙发上,思路已逐步变得清晰。

  输了450万有什么可怕?我的目标不是今年要赚1000万吗?这只是一次试飞前的考验而已。

  还120万港币,现金不过只流失了100万人民币,剩余欠华姐他们的钱,我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分多次赢回来,暗渡陈仓,把窟窿无声无息地填平不就得了?

  股东们又怎么会责怪我呢?我的公司业务又怎么会受到丝毫影响呢?

  中粮澜山的房子,晚两个月买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两个月房价会飞天不成?

  至于那辆白色奔驰,罪魁祸首,不要也罢!

  这样一分析,虽不足以让我从沉重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但我已恢复理智和信心。我不想死了!

  不要着急,回家休整,来日方长!

  我这样安慰颓丧的自己。

  下午回到深圳,先陪小萱去宝安妇幼医院做了产检,宝宝情况很好,于是我们顺路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回家做饭。

  每次离家数日之后,一回到家,我就喜欢下厨做饭,最拿手的一道菜是粤北的“酸笋炒鸭”。因为厨房是一个充满爱的地方,亲手做一餐饭可以给家人很多关爱,又能让我暂时忘掉外面世界的烦恼。

  家,真的是一个能快速疗伤的地方。我第一次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昨晚还以为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也许痛苦一个月都无法恢复。但一回到家,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

  这夜与小萱相拥而眠,抚摸着肚子里的宝宝,她治愈了我的全部伤痛。

  我们给女儿起了名字,叫雨辰。

  八

  早上10点,我们在公司开股东大会。

  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公司:

  我的公司规模很小,人也少。业务员、财务和我在内,只有6个人。办公室也很小,50平米,还是租来的。两年前我就有买写字楼的想法,但由于深圳的房价涨得太凶,买写字楼的提议遭到了其他几个股东的反对,所以搬家计划一直搁浅。

  今年大家倒是一致同意买了。因为公司生意越做越大,门面到了必须要升级的时候。我们的计划是,澳门赌厅项目一旦开始盈利,现金回笼,马上在附近买一层写字楼。

  公司虽小,但我们的生意却做得不小,实力不会被业内同行小觑。公司账上有3000多万元的流动资金,每年公司的贸易额都在两亿以上,因此,这些资金在公司账面上流动得很快,时常让我感到资金紧张。

  这3000来万元流动资金虽然没有银行负债,但也并非全部是我们的。其中2000来万元是我们几个股东的自有资金,我又占了大股。剩余1000多万元资金,是我们分头向亲朋好友临时借的。这部分借款后来被我挪用,一步步酿成大错。

  为什么要从外面借款1000万元?是因为当时我们公司接了一张较大的出口订单,是向斯里兰卡出口一批钢材,供给世界银行在斯里兰卡的扶贫基建项目。这个合同要执行两年,足以让我们公司两年内衣食无忧,因此当时向一些亲朋好友筹资了1000多万元,月付两分息,让亲友也能从中受益。

  除了生意不错外,公司还取得了很多资质。除了一般进出口贸易公司该有的资质外,由于我们的外汇结算量大,纳税多,公司取得了往返港澳商务签注资质。也就是说公司可以给下属人员办理香港和澳门的商务签注,自由往返于香港和澳门。

  这对经常去澳门的人来说是极大的便利。因为国内大部分省份对中国居民去澳门旅游是有限制的。而我手持商务签证,可以从自助通关的通道自由进出,也可以自己开车从珠海进出澳门。

  公司股东到齐了,总共有5人,全部是我的高中同学,都是一起嘻嘻哈哈玩到大的发小。

  这5个人是我、大鹏、季军、光明、扬帆。

  大鹏和季军是在公司里任职的,是公司的6个人中一员,大鹏负责广州地区业务,同时监督财务。光明和扬帆则不参与公司的管理,他们在广州有自己的公司,是纯粹的投资股东。

  这个会议主要是讨论以后赌厅的经营方案。但在此之前,大家更关心的是我这三天的赌博情况。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总共输了多少?”这是他们一致要求我解释的。

  而我则是有备而来。

  这就是体内原罪被释放之后的做的第二步:欺骗。(第一步是贪婪,已经做了。)

  总共输了120万元港币,这是我一口咬死的。至于关机不接电话,赌了三天才回,是因为输了钱觉得无颜面对老婆和大家,所以当时不理智,一门心思只想赢回来。这确实也是实情。

  “那输了这么多钱,你自己怎么想?”大鹏问。

  我说,这次我认栽了,不会不服气。好在老婆谅解了,负面影响不会太大。

  此外,要从公司账户里提70万元现金出来,用于还给华姐。这笔钱本来就是在公司股本以外我私人借给公司的钱。因此我提出后,很快也取得了大家的同意。

  我知道很多话他们想讲又不好意思开口,沉默了一分钟,大家围着茶几品功夫茶,气氛略显尴尬。最后,还是不参与公司经营的光明作为代表开口:

  “海洋,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来之前,我们几个还在商量有些话该不该说出来,因为怕说出来后影响了感情,不值得。我们想,以你的聪明和能力,做事自然会有分寸,兄弟们也一直完全信任你。”

  “但我怕这些话不说,我们就没有尽到做兄弟的义务。加上你在澳门认识那么多人,就算你自己不想赌,别人也会怂恿你赌。澳门人都是靠赌维生,谁不想从大陆客身上捞钱?”

  “在澳门赌赌小钱,几万块的输赢,我们都不会制止你,也没有理由反对你,因为大家平时自己人打麻将,世界杯赌赌球,一晚也有几万上下的输赢。但如果你一赌就上百万,三天不见人影,谁能受得了?像这一次,你把大家都吓怕了。说实话,公司生意这么好,大家都很感谢你。但如果发生第二次,我们就只好退股了。”

  讨论完我的个人事情,气氛才变得轻松下来。二十几年的交情,我们彼此对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可以说知根知底,因此,他们对我的承诺都还是相信的。但谁也想不到,赌博已让一个人的性情悄悄发生了变化。

  赌厅的经营上,我是有一套比较详细的方案的。对拓展客源方面,我也很有信心。但发展客源就意味着要签码出去,有资金放贷的风险。基于我们刚刚试水这个行业,最后还是讨论得出一个较为稳妥的经营计划。

  在风险控制上,股东会议制定了几条规定:

  赌厅开业头三个月暂不放贷,只拉自己带钱的赌客过去开户,送房间付码粮,只赚码粮差价;

  股东自己带客人去签码,权限是20万,超过20万的签码,必须至少经三个股东同意。

  赌厅试运营的止损位是股本的40%,如果亏损超过400万港币,就立刻从赌厅退股。

  午饭之前,会议结束。大家兴致都很高,对公司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我暂时平息。

  九

  ※重整旗鼓

  耶稣就直起腰来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到哪里去了?他们没有定你的罪吗?”

  她说:“先生,没有。”

  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圣经·约翰福音8:1~11》

  2012年4月27日,位于金沙城中心的赌厅正式开业了。

  度人赌博绝对是一个罪过。

  广东有句俚语:“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意思是教朋友打儿子可以,千万不可教唆朋友离婚。其实后面应当加多一句:“忌教人赌博。”

  特别是教唆不赌的人去赌,蛊惑身边从未到过澳门的朋友去我们厅里赌钱,这种事绝对不能做。这是我们几个股东一致认同的。

  因为十赌九输。人家本来是过着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如果因为你的引路踏入澳门,等他输到倾家荡产了,追溯祸起的源头,他和他的家人肯定会恨死。

  而邀请赌徒去赌又不一样,因为他本来就在赌,赌多大、输多少都是他心甘情愿。就算他不在你这里赌,在别的地方他也一样会赌,一样会输完。

  何况我们提供免费房间和饮食,码粮的点数也可能比外面更高些。这些优惠对他来说只有利而无害。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输完了,扪心自问,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这就是一个洗码经纪人或赌厅老板的心理。

  所以一个有良知有底线的赌厅经理,不会逐个打电话给他身边的朋友,说:“某某兄,过来澳门玩玩吧,我签码给你!”

  当然他也有开发客源的任务。这时候,一个聪明的经纪人往往会采用婉转的手段。比方说他会在一个同学会或老乡会或者在一餐饭局中,仿佛不经意地谈起自己,介绍他在澳门工作,说:“如果你们哪天去澳门旅游,车辆和酒店就由我来帮你们安排一下吧!”然后递上名片。

  事实上,在你抵达澳门之前,他早已把你的家底摸了清楚。

  我有很多赌友,大都是在澳门结识的。

  以下介绍几位:

  第一位:巩姐。河北人,是河北某市一家国有银行分行的副行长。挪用公款赌博,后来也出事了,家里物业财产全部被查封,包括她名下河北的房子和深圳的房子,宝马和法拉利跑车,还有老公的两家工厂。

  巩姐也是华姐的客户,不过我并非通过华姐认识她的,三人撞在一起纯属机缘。华姐有次偷偷告诉我:巩姐输了起码有两个亿,输到最后还欠华姐三百万左右还不起。不过华姐帮她洗码差不多有两年,赚了远远不止三百万这个数。

  巩姐一家人都赌。她、她老公、她儿子,经常一家人各自拿着一堆筹码分头搏杀。其中以巩姐赌得最大,兴起来的时候一口可以推五十万一百万;她儿子豪爽不亚于她,也经常五十万一口推;最理性的是她老公,下注比较小,经常赢点小钱就收手。可惜她老公赢点小钱于事无补,因为母子俩经常把筹码输光才离场。

  巩姐刚出事的时候,华姐还没得到消息。因为连续一周联系不上巩姐,于是华姐就派路仔上河北去看看怎么回事。

  路仔飞到了河北某某市,找到那家银行门口,对保安说:“找巩行长。”

  那保安很警觉,马上通知了银行的保安处处长。

  过一会儿保安处处长过来了,问路仔:“巩行长现在不方便,你是哪里的?”

  路仔傻乎乎地说:“我是从澳门过来的。”

  “哦,那你等一下。”

  于是路仔被安排在一楼的一个会客室里等。

  过了十几分钟,门口警笛大作,保安处长和两个保安一起冲上来,把路仔按倒在地上。接着两个警察进来,给他戴上手铐带回公安局。

  还好,关了两天后,华姐找到人把他保了出来。

  其实巩姐人很好,没什么坏心眼,还很乐意帮人。我猜想她在任职行长的这些年,一定扶持了不少朋友的事业。这也许就是她很快把事情摆平重获自由的原因。不过虽然获得自由,钱却几乎没有了。我就是在她出来后才在澳门结识她的。

  巩姐的儿子从美国留学回来,二十来岁,留学期间频频光顾拉斯维加斯,在赌场也是有故事的人物。在巩姐家底输完后,他儿子还是会来澳门赌博。有次他和一个同在美国读书的同学一起来,那同学是重庆的富二代。重庆同学出面在赌厅签了200万的码,两人一人100万分开赌,结果输完。

  哪知回到重庆后第二天,同学驾车出车祸不幸撞死。于是原本该巩姐儿子负担的这100万元赌债,也随着富二代同学带入地下不了了之。

  巩姐在我们厅里玩过两三次,赌得并不大,都是几万元的赌本,她想跟我签码,但我不肯。

  巩姐最后一次跟我联系,是打电话向我借钱。

  “海洋,能不能借我一万块?”巩姐说要搬家,换一个地方住。

  只是当时我也已经四面楚歌了,没办法借给她。

  对不起。

  第二位:李大姐。内蒙人,是阿强的客户。我在澳门见识过不少有钱的富人,虽然不清楚李大姐的身家到底有多少,但她绝对是我认识的赌客当中,出手最豪爽大方的一个。

  第一次认识李大姐,是三年前在阿强公司的赌厅里。

  那时阿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关经理,我也初涉赌场,赌的不大。自己带了三万港币去他们厅里打百家乐,阿强坐在一旁给我当参谋。

  过了一会儿,四十五六岁,显得很富态的李大姐坐过来我们这张台。她手上的筹码不多,只有七八万。

  阿强跟她还不是太熟,打了个招呼,转身吩咐公关送一个果盘。

  “哎,二百万就只剩七万多了!今天好黑呦!”李大姐很爽朗的性格,坐下来就叹气。

  她喜欢买对子。我发现大部分赌百家乐的女人都喜欢买对子,也许是因为对子是1:11的赔率。押200元买对子,如果庄或闲的头两张牌出现了对子,玩家就可以赢2400元。这符合女人喜欢贪小便宜的天性。

  不过李大姐不会押200元这种小注,她等了几口,看准了,就下了两万,庄对、闲对各押了一万的筹码。

  中了!闲开两个J,李大姐赢回12万筹码。

  隔了几把,她又下了三万,买庄对、闲对各一万五筹码。

  我押了三千买闲,荷官把牌推到我面前给我开牌,开出来是一对4。

  就是这么巧,又中了!李大姐赢回18万的筹码。

  荷官把赔出的筹码推给李大姐,她抽出两个一万的筹码,扔给我和阿强各一个。

  “来,同喜!”她说。

  毫无预兆,何况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竟然以万元相赠。我和阿强都先愣了一下,继而惊喜。

  “谢谢大姐,今晚肯定赢几百万走。”阿强喜笑眉开地恭维。

  那十几分钟李大姐真的很旺,赢多输少,而且又中了几次对子,筹码接近100万。

  赌厅搞卫生的阿姨过来加茶,她打赏了一千块。

  几个女公关闻讯围过来,左一声“李姐”又一声“李姐”地恭维,于是她给每人打赏了两千。

  阿强自告奋勇,帮她开了一把牌,赢了。

  于是她又给我和阿强各丢过来一万。

  这样一算,我只是3万元的本钱,自己投注赢了6000元,但是李大姐打赏了2万元,相当于我总共赢了26000元。

  所以我决定不打了,跟李姐道了谢,让阿强帮我兑筹码。

  我回到房间在床上数钱。阿强则继续在李大姐一旁加油打气,不过后来听说运气转向,李大姐还是输完了。

  以后在澳门还经常见到李大姐。我们很愿意和李大姐一张台赌,任何人都愿意陪她赌。

  因为李大姐每当手风不顺的时候,就会邀身边人帮她开牌。

  这时候如果你帮她看赢了,她一定有打赏;如果看输了,她也仅是失望而已,不会迁怒于你。

  李大姐赌百家乐总是大起大落,波澜壮阔,她的打法泼悍,下注凶猛。筹码经常是从500万到15万又到500万,甚至1000万到70万又到700万这样大幅波动,只有极少数赌客能承受这种刺激,更别说她是一个女人。

  她总体当然是输钱的,以后在澳门慢慢碰面也少了。

  听说她输的最多的时候,把十几个商铺抵了出去。

  十

  第三位:小陈夫妇,浙江乐清人。小陈夫妇两夫妻都姓陈,老婆是小陈,三十岁出头左右,脸圆圆略为丰满;老公是老陈,四十一二岁,个子瘦瘦高高。

  我最早是在凯旋门赌场认识了小陈夫妇。那时他们已经输到心慌意乱,跌入负能量区,筹码怎么也打起不来。

  我总结出:大多数赌徒的赌博生涯中,输与赢之间往往有一个分水岭,这个位置大概是他身家的一半。

  一个人刚开始赌的时候,兴致很高,没有任何害怕心理,这时候往往很容易赢钱。就算输了一部分,他也可以加大赌本,在后面分几次把钱赢回来。

  但如果他继续输,一旦超过一半身家,这时候的赌徒,如果不收手的话,那基本没得救,剩余一半很快就会输完。

  因为这时他的生活已经完全被打乱,而且心态扭曲。下注的时候他会患得患失,输钱的时候会害怕;而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更多赌本了,只能越赌越小,每次赌的时间越来越长,寄希望于老天给他一个好运气。

  只可惜久赌必输,这是游戏的数学公式已经设定好的。所以最终他不但没救回前面那一半身家,还输完了后面那一半。

  我很少见过患得患失的赌客能赢回来。反而经常见一些不顾一切,只求速死的赌客能奇迹般回本。

  最典型的就是前面提到的李大姐。每次输剩几万十几万的时候,她总是想不也想就“晒冷”全押,好几次这样凭几万筹码打回几百万。

  小陈夫妇在浙江做小本生意。他们在电子城开了一间商铺,批发电脑耗材。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们说已经输了一百多万元了,没办法只好把商铺转租给别人,筹了几十万赌本专心赌博,想分多次把钱赢回来。

  但夫妇俩经常下注的时候意见常常不统一,所以更难赢钱。

  “这把应该买庄,跟着大眼仔走,庄连闲不连。”

  “不对,我觉得应该买闲,你看珠仔路全部是闲。”

  “珠仔路斜着上去也是买庄啊!”

  “有正路当然看正路,不能看斜路。”

  “小路也是买庄,小路红多兰少。”

  “要不看一把,这把别买了。”

  几乎每次投注前,我都会听到他们夫妻俩这样的争论。

  后来他们一致决定跟着我买,因为我很旺。

  那次他们跟着我打,赢了五六万,很高兴,于是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迫于生活压力,老陈找了新工作,小陈就独自过来澳门。

  我和小陈之间还发生了一些故事,在后面详述。

  第四位:湛江卢。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广东湛江人,姓卢,因此手机通讯录里就一直保存他为“湛江卢”。

  我被湛江卢害得好惨!话是这么说,到头来也只能怪自己。因为既然是个成年人,一步步走过来,都是自己选择的。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些什么人,由此在你的人生轨迹中引发了什么事情,真的是命数。

  有些人是贵人,遇上了两人会很投缘,他会帮助你,给你带来事业发展的机会,一次甚至几次。

  有些人是灾星,也许他无心害你,但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碰上他确实你会倒霉。

  湛江卢就是我的灾星。

  我还在连赢十几场的时候认识了他。那时我在凯旋门连赢数场,势头很旺,几个赌厅的熟客都对我很关注。

  中场休息,在赌厅吃饭的时候,湛江卢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说:“老兄,你打得很好啊!大注总是赢!”

  他问:“下次我带五十万本,你能不能带着我打?”

  有天我们约了在外面吃饭,他说,这两年前前后后已经输了近千万元,穷途末路了。

  认识他以后,其实我很少给他电话。因为赌徒心理,我觉得他太背太黑,不想惹上霉气。

  不过他总是给我电话,每次都是输钱。然后他又在筹钱,赌不赢,又想找人赌台底。他一直在四处举债,绞尽脑汁想翻本,但尽是干一些乌烟瘴气的事。

  所谓赌台底,是一些赌客与做庄的赌庄私下约定,放大台面赌注,输赢交收并不通过赌场。其实这在澳门是违法的,每天都有司警在赌场查这类活动。

  由于澳门的赌博法律对最高投注有限制,百家乐赌台最高投注单注不能超过150万,也有几个赌场最高投注是200万。

  对于一些已经输了几千万或者几亿的超级豪客来说,这个限制就会导致他无法一场翻本。

  因为已输了一个亿,如果豪客再拿一个亿赌资出来,想翻本。但每把最高投注只有200万,你怎么追?要赢50口才能赢回来。

  但如果一把能下注2000万,只需要赢5口就能翻身。

  所以就需要赌台底的庄家来托底。这些台底庄家跟赌客约定好,台面筹码的输赢,大家在私下另外加数倍做场外结算,比如台面输赢100万,是和赌场公开结算的;但私底下,赌客还要和赌庄按约定好的倍数结算。“一拖一”就是赔多100万。具体比例自由约定,有“一拖一”,“一拖二”,甚至“一拖十”的。

  我见过别人打“一拖十”的赌局。一个阳江的豪客,个子小小的。他后面至少站着十个人围观。不用说,除了他的几个马仔外,剩下几个就是联手做这场赌局的台底庄了。

  阳江客一把投注150万,加上台底数,实际上他下注是1650万,每一把开牌,身后都有几个人冒汗脚软。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些赌客赌得并不大,比如台面投注限额是30万,赌客也有可能会要求加赌台底。这是因为在投注限红比例上,赌小台要比赌大台有利。比方80万的投注限红,要求起注是2万;但30万的投注限红,起注只是3000。相较之下,是不是小台的投注空间更大些?而且在码粮结算上,台底庄会承诺返还更高的点数,例如一般码粮比例是1.1%,但赌台底的时候码粮可以高过1.5%。这是因为百家乐庄赢要抽5%的水,这部分本来由赌场和澳门政府占的便宜,现在都被台底庄家获取了。

  后期由于我急于翻本,最终还是上了湛江卢的贼船,而且搭沉了。他拉了一个客人过来我的赌厅,和我一起做客人的“台底台面”,结果客人碰到天路,连赢二十口,我们惨败,尸骨无存。

  第五位:智深。是我的中学同学,跟大鹏光明他们一样,我们从小是同班同学,不过他不是我公司的股东。智深有自己的铝材加工厂,事业很成功,在我的级数之上。

  在澳门贵宾厅里赌钱的人,大多数都是博身家性命,能做到“小赌怡情”的不多,智深是我认识唯一的一个。

  智深在澳门的赌博史有五年以上,每次去澳门带几万的赌本,很少超过十万。赢几万,输几万他都会走。而且每次下注,他都是一千、两千、三千这种水平;下注的次数又少,大部分时间在做技术分析,自娱自乐。所以五年下来,他大概输了三四十万元,对他而言毫毛无伤,相当于来澳门旅游的费用。

  有段时间我们在英皇赌场的中场玩,智深说:“以前看到厅里别人一下注就是十万几十万,心想中国怎么这么多有钱人,到底他们有多少钱?后来熟悉了,一起聊天才知道,原来这些人也没多少钱,都是输穷了在搏命的。”

  “你看这个厅里,筹码最少的是我,下注最小的也是我,但是其实他们没几个比我有钱。”

  智深说这些不是在夸耀自己,因为他用于理财的投资就有一两千万元。他是看我赌注越来越大,赌本已经开始上十万了,就开始劝我要谨慎。

  “你这样赌很危险,”智深说,“澳门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会掉进去。我赌了五年,从来没有听说哪个老赌徒是赢钱的。贵宾厅里,面孔越熟悉的,输得越多。”

  他这话华姐也说过。华姐说:她的客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以赢钱收手的,全部输钱。

  阿强的客人更多。但是阿强也说过:客人当中有没有最终赢钱的?没有,个个都输。

  可惜,我没有听智深的劝。

  十一

  ※补天计划,第一场反击战

  赌厅头三个月不签码,因此我在经营方面暂时没有什么压力。整个五一假期,我没有过去澳门,乖乖待在家里陪小萱张罗雨辰未来的宝宝用品。

  不主动去张罗赌厅的生意,一方面我也是想测试一下:如果我们完全不作为,赌厅每月的赢利分红能有多少。因为赌厅账房里的财务每天都会通过手机短信向我们发送赌厅的输赢情况。

  行内的术语不说“输”和“赢”两个字。赢就是“上水”,输用“下水”,洗码粮用“洗”或者“转”,赌客添加筹码称“加彩”等等。

  每天发过来的报表短信,“上350”就是指赌厅当天赢了350万元;“下200”就是赌厅今天输了200万元。我们则根据公司在赌厅占股的比例去估算属于我们的赢利。

  结果五一期间,我们什么事也没做,赌厅还是大大赢利了。一方面因为是五一假期,本来就是澳门赚钱的黄金周;二是刚开业,阿强集团在推广方面力度很大,拉了很多熟客来捧场。

  算起来,五一期间属于我们公司的赢利分红就应该有28万元港币,短短两周,这个数字让我和大鹏光明他们都深为满意。

  休整了十天,现在,该考虑考虑我自己的翻本计划了。因为我在外面还有一个330万元的窟窿要填平。我在日志本上写下:“补天计划”。

  虽然窟窿是330万元,要赢回的目标还是要按照450万元来定,因为输的是这个数字。

  还债时间有两个月,我希望分十场赢回来。至于十场要耗费多少时间,会不会超过两个月?我想以我和华姐的交情,就算三个月她也应该不会介意。每场平均要赢回45万元,我把目标定为50万元这样一个比较积极的数字。

  赢50万难度有一点大,因为之前十几场平均下来,我只是每场赢了40万左右。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把投注额在以前的基础上提高20%。

  那本钱呢?本钱也应当相应扩大,平均每一场赌本至少要有200万。但基于上次的教训,200万不能一次拿上台面。一次只能拿出100万,留100万做预备队。

  资金何来呢?当然不能再从公司拿钱了。公是公,私是私。再说上次会议后,我为了避嫌,就主动把公司账户的网银U盾交给了大鹏,现在,资金的调拨都是由他来安排。

  我可以动用自己的信用卡额度。因为我的农行卡和工行卡都各有30万元人民币的透支额度,加上中行、招行、民生各10万元人民币,算起来有90万元人民币的总额度,刷出100万元港币没什么问题。另外100万元港币,可以继续找华姐或者阿强签码。虽然欠华姐钱,但跟华姐说说,她不会不签。因为如果她不肯签,阿强会签。

  最终执行方案确定了:先找华姐签码100万,如果目标顺利完成就撤退;如果输了,就自己去外面刷100万港币来追。每次赢到50万零一毛就坚决走,什么奔驰,什么中粮澜山,等我完成这轮补天计划后再回头收拾它们。

  这段时间公司的出口生意也在有条不紊地运行。五一过后,要安排一批货物前往斯里兰卡。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对操作都已驾轻就熟,不需太操心。我联络好了码头仓储和海运,向季军交代好装货的细节,委托好熟悉的报关行后,只身来到了澳门。

  在四季酒店的大堂,我和华姐夫妇碰了头。

  华姐说要签100万的话,她得和南海贵商量一下。南海贵就在十米外,正跟几个人聊天。上次我跟他言语起冲突后,为了避免尴尬,他先让华姐单独来了解一下我的意图。

  过了一会儿,华姐回来坐在沙发上,说:“我们的意思是给你50万。因为你还欠着钱,现在一过来就签这么多不太合适。”华姐说,她担心我因上次输了太多会心急,筹码多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就是每次来可以再签50万,但这段时间你不能去别的赌厅签码。”她说。

  这与我来之前定好的计划不太相符,但是也无妨了,大输之后我是第一次来,先试试手再说。

  由于上次有了在四季赌场惨败的经历,华姐建议换个场,去我的赌博发家之地。于是我们来到了凯旋门。

  上了二楼的赌厅,华姐给南海贵通了个电话,磨蹭了十几分钟,去账房拿了20万筹码过来。

  “先拿20万打着吧,过一阵贵哥再拿30万过来。”她说。

  这让我心里很不快。50万筹码还要分批到位,看来他们对我还是有疑虑,日后的合作前景有限。华姐肯定是不差钱的,她的兑换店随时都有上千万的现金摆着。特别是五一、国庆、春节这三大假期的前一日,她的店面会准备好至少三千万的现金。这是华姐平时闲聊的时候自己说的。但自从她和南海贵一起合作后,对我的友好态度虽然没变,做法却开始变了,越来越倾向于南海贵搞的放数收债那一套。在以前,每次我向华姐要筹码,她和阿强的态度是一样的,总是爽快答应,从来不会担心我的信誉问题。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不打。更不可能不接受筹码,不给华姐面子。

  于是台面20万筹码,我开始进入战斗。

  因为还有个“在途”的30万和我信用卡的额度,所以我知道其实赌本并不止20万。按既定的套路投注的时候,我的注码大小并不以20万为基数,而是以100万为基数。

  所以台面出现了四个庄的时候,我果断的下了一注4万,买庄。

  开出来9点,赢了。看起来这是一个趋势比较明显的长庄。

  第二注下了3万买庄,8点,也赢了。接着下注4.5万庄,6.3万庄,9万庄,连中。

  按照套路,下一把要推14万。我叠好了筹码正准备往庄上推,转头看到南海贵和他女儿已经到了,正站在我背后观战。

  我心里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把这个14万撤回来?因为上次跟南海贵发生口角后,感觉我和他的气场应当还会有些不合。但想了几秒钟,我还是决定继续。因为现在路子正是好的时候,长庄说不准能开几个,上次就是这张台连续给我开了22个庄。再说一见南海贵就撤筹码,岂不更是摆明和他翻脸?

  开牌,闲家5点,我的庄家是4点。这种局面对庄家很不利,因为闲家博牌,拿到公(10JQK)就直接赢了,庄家没机会博。

  果然,闲家补了一个K,我的14万输了。

  这把牌让我输得很泄气。我不想打了,觉得时机不好,人不和,气场不合。

  总共打了30分钟不到,开长庄之前赢了几万,算算台面,现在总共赢了21.5万。

  我于是跟华姐说,不想打了,要去找朋友谈点正事。吩咐她兑筹码。

  现金拿回来后,我取了1.5万元放进口袋,剩余的20万赢利还给华姐,她简单写了一张收条给我。

  路仔还在想刚才那个长庄,他兴奋地说:“要是14万那口中了,刚才就赢50万!”

  我仔细一算,也是啊!怎么就没中呢!假如当时不回头看,会不会中……

  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华姐说:“赢了就好好休息,虽然少了点,这次来就当拿个头彩吧!”

  南海贵插了一句:“千万不要找别人签码啊!我们是为你好!”。

  现在只是下午5点多,离开凯旋门,我没有坐华姐的车,而是自己打了辆的士前往金沙城中心。

  赢回了21.5万元,但是我还有28.5万元的任务没有完成。既然与南海贵的气场不合,所以我决定上金沙城,去我们自己的厅里赢回来。虽然南海贵他们一再强调我不能违约去别的厅签码,但是区区50万筹码都要分两次到位,用这种勒紧喉咙给我透气的做法,我要想凭此赢回来,估计很难!

  所以我必须按照我制订的计划来行事。现在它算是我的其中一门生意,也是我的军事行动,既然部署好了,就要坚决执行到底。

  我不能从公司的账户中拿筹码。因为股东会已经决议好了,三个月内不对外签码,更不要说我是自己赌。所以我还是决定找阿强,但是要和他谈谈条件:那就是洗码的码粮必须分给我一半,因为他是零风险的;加之我输了太多,需要这些码粮来减轻我的追数压力。

  因为上次的风波已经平息,所以一接电话,阿强当然是很爽快就答应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我们的赌厅。规模不小,有14张百家乐台,装修也比较大气,看的出是找了年青新锐的设计师来设计的现代风格。侧面的桌子上有24小时供应的热汤、炒粉、煎蛋和鸡丁炒饭,还有水果和甜点——简易的自助餐足不出户又节省时间,总是最受资深赌客的欢迎。

  赌厅客人不少。阿强这个总经理看来确实是长袖善舞,每天奔走于分布于澳门各大赌场的七个赌厅之间,能招呼好这么多客人的确不简单。厅里的男女公关素质我还是比较满意的,集团内做公关的澳门本地人不多,大部分是从广东各地带下来的。但服务素质比那几家澳门人开的赌厅强多了。

  我从账房拿了50万筹码。这足够了,因为还剩28.5万的任务,压力不大,不需要100万赌本。再说,搞得太大又会草木皆兵——毕竟阿强和大鹏光明他们会通气。

  说来好笑,我在赌桌旁坐下,突然间起了摆弄风水的念头,也许是输多了,心里想吃个定心丸,就用风水给自己壮胆。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于是我选了位于大厅正中间的一张台,望了望厅的四角,就像港产片的茅山道士一样,我心里默默用意念给这四个角落贴上了“风、云、雷、电”四道咒符。

  贴上四道符之后,我自己坐的这个位置,当然是宇宙能量汇集的中心,让整个赌厅的能量都聚集到我身上吧!

  其实我从来没有研究过风水,也没有看过这方面的书籍。小萱她爸爸——就是我的岳父,每次帮我们看风水的时候,我总是不屑一顾。譬如买楼和摆酒,我从来不遵照他的旨意,为此还和她爸爸闹得很僵。不过今天自己这么一布置后,果然心里很定,信心十足。

  所以开局后,一直在赢,虽然下的都是几千一两万的小注,筹码只逐步增加,没有减少过。三局下来,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我的台面筹码已经有80万。

  目标轻易就完成了。

  打最后一局的时候,阿强巡视到这个厅,于是坐在一旁默默看我打完了这局。

  “实话说,打百家乐你也算一个高手,”阿强说,“不过你是属于洗码高手,用这种打法,每次一坐下来你赢几十万总是很容易得手,但是要赢大钱就很难。很多敢打的人,像李大姐,一碰上好路,第一口就推爆台,连赢几口就走了。”

  “你这种打法,赢钱很慢,一定要见好就收。”他总结道。

  我说,现在我就适合用这种打法。因为上一次在威尼斯的经历太惨,实在是想想都后怕。下大注、下狠注,200万筹码根本经不起折腾,十几口就没了。如果碰上霉运的时候,估计经不起一局。(我后期进入赌运最黑暗的时期,就曾试过连续三十多口下注只中两口。)

  确实是,所谓高手,需要有足够的赌本来支撑。人家下注30万一口,兴许他有十个亿身家呢?如果他只剩300万家底,那就算在我眼皮底下赢了300万,我也不会佩服他。因为他之前一定已经输了很多,而且剩下的很快就会输完,也许就在当天晚上。

  不管怎么说,目标达成了,而且没有动用预备队。还了华姐20万,31万港币则放进包里带走。在我的补天计划中,第一场战役完美收官。

  十二

  ※补天计划,稳步前进

  2012年5月12日。

  一早,收到浙江小陈发来的短信:“忙吗?我们下午的飞机过澳门,你去不去?”

  我恰好也正准备过去打第二场战役,于是回复:“去,澳门见。”

  想起刚好可以拉他们去厅里开户,于是我又补发了一条:“不用订房,我安排送房给你们。”

  下午,小陈夫妇比我先到了金沙城中心,我于是直接上康莱德酒店的房间和他们碰面。

  老陈和小陈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一对夫妻,虽然已经输到了很无助的阶段,但他们表情中流露出更多的是无奈,而不是急躁。

  这次他们带了10万港币的本。小陈说:全部钱已经差不多输完了,没办法,跟小陈父母撒谎说店铺要扩大,借了他们的养老存款。现在加起来只剩二十万左右的本,再输下去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问,不是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怎么会输得这么快?

  “因为来澳门的费用高,前段时间我们在网上赌,结果又输了十几万人民币进去。”他俩说。

  “网上你也敢赌?你不怕他们出千?”我问。

  “不会吧,那个bett356网站是在国外上市的。”小陈说。

  “bett356?”我笑笑说:“那个网站最假,不但出千,我还知道有几个人存几十万进去后提不出钱的。再说上市又怎么样,有几家报表是真的?”我心里想,很多公司在上市前就已经是一个空壳,那些资本大佬们不是一样把它炒到100元,完全是靠股民的钱来补血。这不是出千是什么?

  “换了我做网站老板,跟你素不相识,远隔万里,又没有人监管,我肯定出千。”我说。

  “开赌场本来就占优势,他们没必要出千吧?”老陈插了一句,他太老实,对我的说法觉得很疑惑。

  “你怎么知道他没必要?”我反问,“说不定人家老板买了飞机游艇,又养了十几个情人,正愁开支没着落。你存了十万进去,他一看,呵,今天可以有钱给小三买条项链了!”

“如果澳门赌场不是有政府监管,有司警看着的话,澳门这些个赌场的老板也一样会出千!”我肯定地说。

虽然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如果真是谦谦君子,又怎么会去开赌场呢?

小陈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她埋怨老陈:“都怪你!我说不可信吧,你偏要试试!”

“这次一定得赢!”下楼前,小陈望着我说。

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还是选了正中央那张台。因为这次要带小陈夫妇打,所以我没有找华姐签码,仍是从阿强的户头签了50万出来。至于小陈夫妻俩买的10万筹码则挂在我们公司户头名下,我答应走时给他们1%的码粮,由于我们和赌场月结的码粮点数是1.15%,这样公司可以赚到0.15%微薄的码粮差价。不管赚多赚少,毕竟这是无风险的生意。

但这次的风水布局似乎起不到作用,一开局后,情况不太妙。

头一局,我没有轻易就用5%投注的既定套路,因为小陈夫妇是背水之战,我不想他们输钱。所以我先用3000元去试路,希望能试出一条好路来带他们赢钱。但每次下3000元试探的筹码中了之后,下2.5万的正式注码就会输,长庄长闲出不来,小路也不规范,打哪死哪。

小陈一开始跟着我投了几口3000的最低投注,看形势不对,她也不敢每口都跟;但即使是隔几口才打一口,还是输多赢少。

第二局打完,我台面剩下30万筹码,小陈台面还有6万。

老陈建议暂停一下,于是我们先吃饭,草草吃了一顿赌厅里简易的自助餐。

“要不我们等下换一张台?”小陈说,“你慢慢看路,一定能打回来,我们相信你。”

她的语气很软弱,已经没有了底气。我知道他们现在是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因为夫妻俩已经没有了自己赌的勇气和信心,表情非常落寞。

但是软弱并不能获得老天的同情,更得不到赌场的同情。换了三张台,局面没有任何改观,越输越多。没办法了,我看准了一口闲,压了10万上去,小陈也跟着压上2万,拼了。

开牌,我抓了一个A,再翻另一张牌,是个三边,好!要顶!老陈在一旁抱着肩膀很紧张,小陈则拼命用拳头捶着桌子,顶啊!顶啊!

顶出一头了!意味着两张牌加起来至少是8点。我们松了一口气,小陈吩咐荷官:开庄,两个公!

庄家一张9,一张Q,是9点!该死的荷官。

顶!顶!老陈小陈紧张得近乎绝望,必须求一张8,只有把另一边顶出来才能求和!我几乎是用尽了手指头的力气开牌,但出来是红心7,输了!

现在我只剩下7万筹码,小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1万筹码。

小陈起身去洗手间。老陈已经绝望了,两手抱着后脑勺,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我也上洗手间洗脸,在门口碰见小陈,她的眼睛已经泛红,勉强对我笑了一下,但又怎能掩藏住笑容中的苦涩。

我进入洗手间,心里压力很大。其实我知道自己后备力量很充足,远没到泄气的时候。但我不是只担心自己,更担心的是这对夫妻,不想看到他们走进绝望。所以我在洗手盆前慢慢地用冷水洗脸,思考接下来该用什么套路来打。

这时,小萱打电话过来:

“老公,雨辰今天动得好厉害。”老婆的语气里融化着无限母爱。

“是吗,那你在干什么?”我听到雨辰的消息也很开心。

“我在拖地,运动一下。”小萱说。

“孕妇可以拖地吗?”我很疑惑。

“书上说适量运动对宝宝有好处的。”小萱问我赢了多少,我说出入不大。

“早就该请月嫂了,要不周末我们就去家政公司看看吧。我总是不在家,有月嫂照顾你,我就放心些,我们又不差这点钱。”我说。

“好吧,赢了明天早点回来。”小萱挂了电话。

想到可爱的女儿,我心理的压力顿时大为缓解。我合拢双手,在洗手间里默默地祷告:“女儿啊,爸爸爱你,要赢钱给你买一套大房子,你助爸爸一臂之力吧!”

我这样默念了几遍,心里感觉平静下来,加上清水洗脸后精神清爽多了,于是我决定了下一步的投注策略。

我们这个赌厅比较大,分隔成一个主厅和两个副厅,还有一个包间。小陈他们正坐在主厅里发呆。

我选了副厅的一张台,这是一张新台,投注限额是1万至50万,已经开了两个和,三个闲。我和小陈夫妇坐下来,对荷官说:飞一把。(百家乐术语“飞”就是赌客不下注,由荷官直接开牌的意思。)

飞出来又是闲赢,而且闲是9点,庄是0点。

“这把晒冷。”我把剩余的7万筹码全部推到闲上,对一旁的小陈说。也许是想到女儿的缘故,我这时候感觉信心十足,除了闲赢,我不相信这把能开出别的牌来,

小陈迟疑了一下,把1万筹码扔给荷官,想让他找散成10个1000元筹码。

“不用!”我很坚决地对小陈说,“全押。”她马上把1万取回,押在我的筹码上面。这种时候投注千万不能犹豫,因为想多几秒钟肯定就不敢下了。

闲是一个2和一个7,庄是5点,闲赢,筹码总数16万。

我吩咐公关帮我把现金码换成泥码,又把16万全压在闲上。

闲7点,庄6点,闲赢,筹码总数32万。

闲5点,庄2点,闲赢,筹码总数64万。

我把一个10万的筹码推给小陈,其实是给多了他们2万,让他们回本。我则是54万,目前赢4万。

我的女儿,你真是爸爸的福星啊!

这一局之后,就如障碍彻底清除一般,道路变得平坦通畅。我开始打2.5万起注的套路,小陈则起注5000元,她跟随我的注码比例。赌台也似乎已经被我们征服了,各种路子完全随着心意走,连赢四五口的时段出了很多次。

凌晨2点的时候,我的目标已经实现了。我赢了52万元,小陈他们赢了11万元。

收工,绝不恋战。

早上,小陈他们知道我上月输钱的经历后,坚决不肯收那5000多元港币的码粮。于是我也不再勉强,毕竟现在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要回去了,今天是周日,我想和小萱一起去家政公司看看。深圳素质高的月嫂都比较紧俏,需要提前预订。由于最近我常不在家,而且补天计划还有八场没有打,估计后面两个月也会很忙,所以我打算尽快聘请一个肯做点家务活的月嫂,一直用到小萱坐完月子为止。

小陈夫妻看样子不舍得回去。因为他们总觉得从浙江飞过来一次不易,才待了一个晚上就回去,是不是有点浪费……我劝了几句,但究竟不便干涉,再说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把控别人意志的人。不过我还是劝说他们把赢的11万元港币汇了回去。至于小陈他们会不会又把这笔钱刷卡出来,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每次从澳门回到蛇口,我就有从梦幻回到现实的感觉。

这是我成人之后生活,发展的地方。你看那郁郁葱葱的老树,看遍地枯干的落叶,看路边学校操场的绿茵草地,看街边蒸气缭绕的肠粉小店,看恬静的生活气息中透露出的点点繁华。这些存在无一不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

我想起大学毕业后刚到蛇口的第一个星期,有一天晚上路过一个霓虹闪耀,显得很整洁高级的发廊,我就暗想何时能自己开车过来,像一个成功人士一样,把车停在路边,进去理一个最时尚的发型?结果一年之后,我实现了这个梦想。

我想起那次初恋失败后,我连续几个晚上在蛇口老街一间小小的酒吧里喝酒,终于有一晚喝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女孩租的小屋里,是当时只有18岁的酒吧部长阿明,佛山妹,她竟然有力气把我背了回来。很感谢阿明,虽然我不爱她,但与她同居的两个月彻底治愈了我失恋的创伤。

我想起第一次乘船出海的傍晚,我躺在甲板上,望着满天的星斗,我写给分手女友的诗篇。

这个城市,有我多少青春时期美好而又伤感的记忆!

如今,38岁,我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之一。

我不会认输,也不会轻言放弃。因为我有属于自己的资源,里面有众多的人脉关系和足够的财力支持我,使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做成事情,我已经具备了把控大局的能力。

所以我不相信我会输钱。

到目前为止,“补天计划”已经赢回了103万港币,缺口还剩下347万港币。

计划内的各个环节、各项因素都还在可控范围内,而且把控得很好:公司业务完全正常;赌厅正在赢利;我和股东们的关系一如二十年来那样稳定;小萱沉浸在期待当妈妈的幸福当中;我的日常生活照常而且很丰富,聚会健身游泳照常进行。

对上次输钱的总结,也写进了我的工作日志本,我部属了几种应对的策略,绝不让失败再次重演。

上回输钱,说到底,就是源于“贪、慌、乱”。

“贪”是完全由自己内心造成的,不过制定好50万元的目标之后,这个因素已被控制。就像百米赛跑,已经跑到冲线了,还跑什么?比赛自然就结束了。

“慌”则是由于输钱之后的情绪波动产生,要防止情绪波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一开始就让筹码下跌得太快,开局时尽量做到慢慢赢,实在不行也要能做到慢慢输。因为还有足够的赌本,即便小输也很快能赢回。从这两次看,这些我也基本做到了。

“乱”则是由于触发了外部因素,导致乱糟糟的局面。所以每次过澳门前,我一定要把家里的事情,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这样就不会出现赌到中途,“军事行动”被各种琐事打断的困境;而且每次在澳门待的时间不能过长,特别是我离开公司的赌厅在外面自己赌的时间不能太长。因为一旦又发生股东找不着我,客户找不到我的局面,那就天下大乱了。这个因素控制,对我尤其重要。

总结,计划,策略,实行。你看,我是不是完全把赌博当成一门生意在做?

是否需要乘胜追击,适当提高下一场的赢利目标?

不需要!再不可轻易冒险。

调整两日,我要准备进行“补天计划”的第三场战役。

十三

※天敌

赌场和赌客,是一种天敌关系。

有人说,有这么夸张吗?赌场给了我们开心刺激的娱乐环境、漂亮的公关、免费的饮料,甚至免费的房间……简直是把顾客当成上帝了!至于赌多赌少,完全是赌客自愿,看自我的控制力,不关赌场的事吧,你这种说法,不至于吧?

是吗?要知道赌场给你的热忱服务、免费饮食,都不过是从它已经获得巨额利润中划出的一个极小比例,作为再投入,目的也是让你继续来赌,并不断增大赌资。

如果每个人去赌场只赌10元钱,不要说免费的饮料,就是一张凳子,赌场都未必会提供给你!

这是一个零和游戏,终极目的是让你的存款过户,甚至身家过户,转到赌场名下。这不是天敌关系又是什么?

从古到今,无论中外,发生过多少为了争夺遗产,兄弟姊妹之间打官司翻脸甚至骨肉相残的事情。面对金钱的时候,人类自私贪婪本性暴露无遗。

但是赌客面对赌场,大部分人却意识不到这一点。有人赢钱的时候大肆挥霍,在赌场流连忘返;输完的时候唉声叹气,只怪自己运气不好,怪自己没有把控力,为什么赢了钱没有走!

赌场却很冷静很清醒,他们知道你赢钱没走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把赌厅空间密封,没有窗户,让你晒不到太阳吹不着清风;取消所有挂钟,让你不知道早晚时间;常年只播放几首背景音乐,让你忘记在赌场待了多少天。这些手段,就是为了让你长赌长输。

而且,你这个天敌很强大。荷官与公关、赌场保安、监控室、数据分析师,这些是赌场的正规军;洗码经纪、当铺珠宝店、地下钱庄,这些是赌场的后勤部队;财务公司大耳窿是赌场默认的收尸队……

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对抗力,要战胜他们?很难!

但如果你看了上面这段文字后,终于认清了自己和赌场的敌对关系,那么,恭喜你!你晋级了,离职业赌徒又迈进了一步。

只有少数人清楚他和赌场的关系,这些人是职业赌徒。

赌场也肯定地宣布这些人是他们的天敌,甚至专门建立了黑名单档案,在行业内共同拉起警戒线。

澳门开埠以来,不知驱赶过多少职业赌客。

听骰党、21点战队、百家乐团队、老千集团等等,这些人进入澳门数次后就被赌场列入黑名单;后来,赌场干脆把这份黑名单交给澳门政府,于是澳门海关把这批人列入拒绝入境名单。

澳门职业赌徒中,最低级的是一群“老鼠”。这部分职业赌徒总是单打独斗,他们赌本小,一天到晚耗在赌台旁,当赌局出现赌客连赢的时段时,他们抓住机会投注,赢几把就走。这部分人对赌场的伤害不大,但赌场依然很讨厌他们,因为这些“孤寒”赌鬼对赌场没啥贡献。

高级一些的是职业团队,打21点和打百家乐的团队都很多。这部分职业赌徒组成一个团队,他们有角色分工,有主打人,有分析人,有领队。而且他们往往有较为雄厚的赌本,有管理和纪律,掌制定投注公式,懂得赢时离场。这部分职业赌徒赢钱数次之后,就会引起赌场的关注,也可能会被赌场驱赶。当然由于技术有限,这些职业团队也不是包赢的,很多个人和团队最后也以输完或解散收场。

“赌神”级别的职业赌徒永远不会受到赌场的欢迎。这个级别的赌客只要一出现,赌场就会如临大敌。比较著名的有美国麻省理工的张约翰,他带领自己的学生团队(麻省理工学院的中立工学院中的数学天才,并且80%是中国人)大战拉斯维加斯赌场赢了超过3500万美元,并迫使各大赌场修改了21点洗牌和派牌的规则。

老千集团则被赌场恨之入骨。这部分职业赌徒百无禁忌,视赌场的赌博规则为无物,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用尽各种手段从赌场搬钱走!所以他们和赌场常年在玩猫鼠游戏,并频频得手。随着赌博工具的不断开发和进化,监控设备的提升,现在要想在赌场内用传统的手工作弊已经很难。现在的职业老千往往组成团队作战,他们除了精通各种赌博技巧外,还研究赌场的各种赌具有哪些漏洞。因此他们经常利用红外线设备、电脑软件和各种“007”影片中间谍才拥有的高科技工具,破解开局秘密。这些人是赌客中唯一能做到下注包赢的人,因为他们已经预先知道了下一局的结果,投注怎能不赢?

近几年,澳门发生过各种各样的出千案例,有的简单直接,有的则运用高科技工具,手法缜密令人惊叹。

简单的千术往往需要与荷官里应外合。有一个百家乐出千的案例,是老千集团和荷官联手,利用以前澳门赌场百家乐赌台用手工洗牌的漏洞,做内线的荷官在洗最后一轮牌的时候,快速记住其中十张牌的顺序,然后在洗手间偷偷用手机把这个顺序发给投注人。投注人坐在赌桌等这十张牌出现,当出现四张牌吻合后,果断下注推爆台,赢一把就走。这个出千办法,据说当时也在几个赌场赢了千万以上。

还有一个骰盅出千的案例:老千集团与开骰盅的荷官配合,投注人下一口大注,荷官假装拍一下开宝的按钮——其实没有按到,骰子还是和上一局一模一样。所以投注人只要按照上一局的结果继续买就包赢。这个出千手段过于简单,但也赢了数百万港币。

高科技出千的案例,有一个老千集团运用具有红外线扫描功能的手表,在百家乐赌台洗牌完毕后,利用切牌的机会,把手伸到牌盒下面扫描,然后数据通过无线发送到房间的电脑,由数据分析人员把整个扫描结果解密,因此被扫描到的部分,开牌结果一览无余。这个技术,直接导致了澳门赌场全部更换牌盒,以前是用塑料玻璃的内牌盒装牌,现在全部改为钢制牌盒。

近两年澳门出了一个比较轰动的高科技出千案例。有一个老千集团直接用作弊工具去更换赌场的赌具。他们仿制澳门各赌场的百家乐洗牌机,这些洗牌机不同之处在于安装了微型的红外扫描设备,能够在洗牌时扫描扑克牌的排列顺序,并发送给停在地下车库的房车,房车内的电脑接收后,由专业人员用软件分析数据,并把整局的开牌结果记录下来。

这个老千集团设备精密,组织分工严密。先派一两个投注手包下整张赌台,再派掩护手想各种办法遮挡监控相机的视线,有人借机更换赌场的洗牌机。洗牌完成后,投注手假借上洗手间或点餐吃饭,拖延开局时间,让数据分析师有足够的时间分析出赌局结果。赌局结果并不会以耳机等无线工具传送(那样容易被抓),而是由传话人员与投注手在洗手间口头传达,而且分多次进行。随后,投注手在赌台上故意输小注赢大注,打一局就撤。

这个老千集团赢了很多钱,澳门政府官方公布是几千万元,但据说实际不止。因为他们将各大赌场打得风声鹤唳,行内人士说他们也许赢了上百亿,但又有谁知道真相?被抓获后,赌博工具从哪儿购买?幕后老板是谁?各成员始终守口如瓶。

十四

※2012年5月15日

我向来都把赌场看作是敌人,那场大输之后,更是如此。现在我要和赌场争夺那几百万现金入囊,虽然胜负未分,但赌场已成为我的死敌。因此,接下来每一场赌局,都是一场攻坚战。

所以我再不敢掉以轻心,每次出征前,都要检查一下自己的军火装备如何,后勤准备是否充分,采用哪套攻打策略。

今天要过去澳门打第三场,我带了90万港币的现金来到蛇口码头。

这90万现金,有上两场赢回来的83万港币,我一直锁在家里的保险箱里;此外我又去招商银行兑换了7万港币,这样凑足90万港币。我的计划是:过澳门后先还给华姐50万港币,然后继续向她签码,剩下40万港币则我自己留着备用。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那我直接用这90万港币自己去户头买码,独赚码粮岂不是更好吗?

不然。多年混迹商场,我知道信用对一个人很重要。信用能够给你带来的无形资产,要比你现有的有形资产更大。因此,在华姐愿意给我签码的前提下,只要她和南海贵不影响我“补天计划”的实施,我还是会准时还钱,并且不会绕开她自己或找他人买码。

关于携带外币出境的海关规定,我在网上看过很多次,超额携带外币出境要被处罚,这个条例我也知道,但从未重视过。因为以前带二三十万港币的时候,总是揣在裤兜里,从未遇见过关时被海关搜身检查的情况。

不过90万港币实在太多了,我左裤兜和右裤兜和屁兜全都鼓成长方形,也才塞进60万,上身的T恤衫又没有口袋,所以剩余30万只好放进包里。

没想到手提包过海关扫描机的时候,两个稽查人员把我叫住。

“请打开手提包检查。”戴眼镜的年轻海关员要求。

一打开当然露馅了,于是我被他们带回稽查室。

“你只能带10万元港币过关,超出的20万元港币我们要扣留。”他说。

“扣留?不是没收吧?”我问。

“不会没收,但是超出部分可能会罚款百分之十,交罚款后,七天左右可以领回。”

吓!原来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摸一摸裤兜,心里很担心:因为裤兜全部鼓鼓囊囊的,如果他细眼一看,岂不全要被掏出来扣留?真被扣留80万元港币的话,要交的罚款岂不是高达8万元港币?

眼镜男说,如果当时我携带这30万元港币入境的时候主动填写一张申报单,不需要打税就可以合法地把这30万元港币再带出去。我听了好后悔,早点问清楚条例规则就好了!

趁眼镜男去隔壁打印扣留通知书的时候,我偷偷把裤兜的现金全部拿出来又塞进了手提包里。这个包他们已经检查了一次,不会重新检查。

我在扣留通知书上签好字,眼镜男退回给我10万元港币,说这部分可以带过关。但是20万元港币要和我一起去招行存进海关的稽查账户,蛇口招商银行近在咫尺,走路也不超过三分钟,但他说海关人员不能开车去,要等银行的车来接云云。

这样摩蹭了两小时,蛇口招行终于派车来了,我和两个稽查人员一起到银行把钱存好,眼镜男帮我改签了船票,并且带着我重新过关。

这次手提包不用过扫描机了,我还是把70万元港币带入了澳门。

下午时间,我和华姐路仔一起来到凯旋门二楼,哪知道给我开22个庄的那家小赌厅竟然倒闭了!

所以说开赌厅也不是包赢的。不过前几次来这个厅赢钱,我就看出他们有些实力不济。

一是我在这个小厅连赢数场,他们对我比较关注,一个肥胖的场面女经理常常站在我背后观察我开牌。有一次先输后赢,追回一百多万后,赌厅竟然专门派出一个荷官来对付我。

那荷官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仔,大概三十岁不到,眼神凶恶,他总是死死盯着我看——好像我挖了他家祖坟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赌场的荷官会这样仇视赌客。

换他上来后,他连续开了两把9点把我秒杀。于是我和华姐赶紧换台,没想到刚到隔壁台一坐下,这个荷官又跟了过来,于是又把我秒杀。华姐开始怀疑这个荷官是赌场专门培训的“黑面杀手”。

于是我们又换台,他又跟过来,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我和华姐已经很生气,要求赌厅更换荷官。

“对不起,今天人手不够,已经没有荷官了。”那个胖女经理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有一次,赌厅来了一个喝得半醉的内地男子,是由一个洗码仔带过来的,和我坐同一张台。

这男子满身酒气,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然后就开始用筹码买对子。他买对子全部是买爆台,对子最高限额是2万,于是他押庄对闲对各2万。

开牌的时候,他还眯着眼睛对我说:“看我表演。”然后开出一对Q,轮到荷官开牌,荷官也开出一对3!

接着他又买4万对子,又中一对7。

那局他至少中了十次对子,赌厅的胖女经理和另一男公关一直站在他身后观察,简直是用眼睛扫描他的全身。

晚上,洗码仔又带那个客人过来赌厅买码,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胖女经理对那个洗码仔说:“我们厅不欢迎这个客人。”

实力有限,肚量也有限,这样的赌厅倒闭也在所难免。但是我还是很遗憾,毕竟这家小赌厅是我打百家乐的发家之地。

现在没办法,只好在凯旋门二楼选了另外一家赌厅。

这家赌厅规模也不大,空间比较拥挤,有六张百家乐台,其中有一张台在包房里。

据说赌厅老板是澳门一个社团的分堂堂主,三四十岁,稍留胡须,左耳穿着耳环,座驾是一部玛莎拉蒂跑车。不过他的生意做得不错,厅里人气很旺,每张台都有客人落座。我打百家乐不喜欢凑热闹,于是选了房间里那张台。

输得很快,晚上9点不到,我台面的50万筹码只剩20万。

其实从投注方法和心态控制两方面,我表现都很正常,并没有逾越自己定下的规矩。但是赌博就是这样,无论你计划得再好定力再强,运气不济的时候,职业赌徒也会输光。

按照我制定的投注公式,就是5%基本码投注,连赢则加,连输则减的套路,这种套路并不惧怕连输,因为无论连输多少口,对筹码的伤害是极有限的,不会超过10%。但这个套路最害怕遇到的就是赢一口输一口的情况,不能连赢的话,筹码会在拉锯战中不断地消耗。

今天牌路就是这个情况。何况还有人捣乱。

捣乱的是两男一女,听口音是北方人,都是四十来岁左右。两个男的各拿着几万筹码投注,戴黑框眼镜的女人则在一旁做军师,拿纸笔记录分析,还不时煞有其事地用手指掐来掐去地计算。

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初涉澳门的游客,因为凡读了点高等数学又初次来澳门赌钱的人,都以为自己智慧胜人一筹,能计算概率。

我以前也跟他们一样,何况我从小就是学校的数学冠军、象棋冠军,又喜欢研究天文和宇宙航行,玩起数学来比大多数人更强。初到澳门时,觉得赌博实在太容易,赌场发明的这些游戏简直是给广大人民送钱。后来吃了几次亏之后,才知道赌场背后原来养着一群真正的数学家,这才意识到赌场的险恶。

黑框眼镜女喃喃自语的样子就如神婆,不过神婆算的是命,她算的是牌。每次掐指算完后,两个男人就兴高采烈地投注,但他们押的大多与我相反。

开了5个庄后,神婆掐指算出要买闲,于是他们买闲,我买庄,被他们赢了,我有什么办法?

开了5个闲后,神婆算出要买闲,于是他们买闲,我买闲,但是开出了庄,我又有什么办法?

最终连续两局牌没有开出任何好路,路单图形像被狗啃一样。我输钱,他们也输钱,神婆越来越泄气,最后只好闭嘴了。

我已久经沙场,不会故意和人赌气,输30来万港币也不会让我心慌。但由于在“补天计划”里,时间已经是一个受限制的因素,我不可能再像上回一样连续赌三五天,所以按现在的打牌策略,如果筹码跌到10万左右,我就会直接晒冷全押,因为我还有后续的赌本。

这把10万晒冷,是因为这局牌闲都很短,开了30多口,前面的闲最长不超过两个,所以我押了庄。

偏偏这次开出了第三个闲,50万筹码输完。

我在沙发上休息了十几分钟,对华姐说:“签多50万出来吧。”

华姐出去电梯口打电话跟南海贵商量,过了一会儿,她走进来,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吧,先避开这段霉运,贵哥还在外面忙。”

我知道他们不愿意,刚还了50万港币转眼又输给赌场,对他们而言等于这周债务没有减少。我心里不爽但外表并不动声色。我包里还有20万港币,阿强随时会签码给我,因此我无需依赖华姐和南海贵。华姐当然也知道我可以去自己的赌厅拿码,但她和南海贵合作后,南海贵如果不同意,她也不愿意独担放债的风险了。

十五

※天底下最黑的人

回到四季酒店,冲完凉后已经是半夜11点,出于客套,我还是打个电话给华姐问问答复。

“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你不赌好些。不是不肯签给你,我们怕你上次输了之后,最近情绪会很急躁——我的很多客人就是这样输完的。相信我,我们心里是为你好。”华姐说。

她的答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这是我发动的一场战争,第三场战役既然已开始,就不会因任何小阻拦而停止。

因为口袋里还有20万港币,我决定找阿强签80万出来打第二轮。

下楼的时候,电话响了,有人要过来搭我的船。

这个人是天底下最“黑”的人——巩姐。

这个评语是我在三小时之后才得出的,因为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就不会让巩姐过来金沙城中心。

巩姐晚上11点才从拱北过关,估计是凑齐了钱后匆匆赶过来。巩姐借钱越来越难了,她说正在打她老公被查封那两家工厂的官司,官司打赢了就有钱——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官司不可能赢,何况她有没有去打这个官司都值得怀疑,与玉帝对抗,她敢吗?

与她同行的是小吕姐,比我大,比巩姐小,是巩姐的跟班,她经常会偷偷向我透露巩姐的近况-所以说赌徒总是众叛亲离。小吕姐来澳门另有目的——她目前在做一家赌博网站的初级代理,总想在澳门贵宾厅里认识一些客户,然后拉到她那个网站去。照理说,小吕姐一直跟着巩姐混,巩姐当行长的时候应该是带携了她不少,她怎么也没钱?难道也进去过?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事,我也懒得打听。

带巩姐过来金沙城,一则是我个人的性格就一向不太拒绝朋友,二则还是为了扩大我们赌厅的客源,虽然巩姐只有5万港币的赌本。

巩姐之黑,是因为她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赌徒,她输的两亿数字实在太大,现在这个东拼西凑的5万赌资,就如用一根毛线去打捞沉在海底的万吨巨轮一样。翻本是不可能的,但在巩姐的生命中,只剩下赌这事能让她觉得有兴趣了,既然能筹到钱,就算赌死了她也会开心一点。

巩姐之黑,是在于她在赌桌上有一种胆怯和绝望的情绪,这种情绪又影响了她的运气,好像注定她只要逢赌就必输似的。更可怕的是这种情绪会传染给身边人,原本兴奋热烈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冷场了。

我不幸被她感染,80万筹码打得异常艰难,不管怎样集中意念也拿不到好牌,筹码直线下落。

我剩60万的时候,巩姐已经停了手,因为她只剩下2万筹码,不敢打了。而我这时已经被拖入运气的谷底,在她停手后,我接着投注竟然连续输了十二口!

很多脾气急躁的赌客,在连输十二口的时候已经全部输完-因为这时候人会很愤怒:我不信下一口不让我中!于是1-2-4-8-16这样下注,但是,无论多少筹码也经不住12口。

而我已经是用最有耐性的打法,我起注5万,然后50000-25000-12000-6000-3000这样下注,厅里最小投注是3000,我筹码缩减到3000后,这一轮还是输了12万。而且我在不停地走动换台,连续换了四张台还是没用,仿佛天上有只眼睛盯着,非追杀我到底不可。

这十二口没有杀光我的筹码,但还是把我激怒了。

台面还剩下40万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调整策略,用李大姐那一套,下狠注!

我把40万分成四个单元,每个10万。

然后用3000去试路,如果3000中了,就把这个单元的全部(10.3万)押上去。

如果不中,就继续下3000,直到中了,就把这个单元剩余的9万多全部押上去。

还好,也许是策略改变后,勇气又帮助我打开了运气之门,第一个单元我就中了,赢回10万。

第二次机会来到,我又押了10万上去,买庄;巩姐这时也赶忙把剩余的2万筹码押在庄上,她认为我开始转运了,又来搭顺风车。

我拿了一个A和一个三边,但是没有顶起来,是A和6,加起来7点;闲家开牌是个3点,局面不错。

闲家补牌,短头发的女荷官从牌靴中扯出一张扑克,翻开,是个5!闲家8点,我们又输了!

我心里抱怨,我认为这把输的原因是因为巩姐搭了上来,毫无疑问,因为她几乎是天底下最黑的人!

巩姐自己也不好意思,加上她输完了无事可做,于是她和小吕姐挪到一边吃水果。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巩姐挥手把我叫住,扭扭捏捏地问:“海洋,能不能帮我签十万?”

这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女行长,如今只是一个孤独落魄又六神无主的老太太。我只能说,不行,因为股东已经规定了三个月不准签码。

“我那边有个贷款正在办,输了两三天就能还你。”巩姐承诺。但我并不相信,因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可能贷到款。

“真对不起,巩姐,股东不授权,筹码我拿出不来的。”我坚决拒绝她,何况巩姐这种状态,无论拿多少钱上赌桌,都只是扔进海里。

最后我提出,把我房间的房卡给她们回去睡觉,因为她们并没有开房。而我,今晚估计是没机会睡了。

巩姐她们走后,仿佛被她点燃导火线似的,我又开始了第二轮霉运。

四个单元的打法,全告失败。虽然中了四口3000的小注,但连续四次9万和10万的大注都输了。

80万筹码又输得干干净净。

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人沮丧的时候很容易感到疲劳,我开始感觉有些困,但我知道现在回房也不可能睡得着,于是把包里的20万港币拿出来买了筹码。

就如被敌人“阻击打援”一样,我这个20万援军来的不是时候,下了四口注,前后不到十分钟就被敌人统统消灭了。

加上凯旋门的数字,这次又输了150万元!我在洗手间长吁了一口气,顶住!千万不能让上次的悲剧重演!

这个时间阿强已经睡着了,否则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我要冷静,首先得把睡意全部驱逐掉,才能让脑袋清醒下来。于是我让公关帮我拿了几杯冰水,我在洗手间用冰水洗脸。

现在现金已经输完了,也不能再向阿强签码——再签的话被大鹏光明他们得到消息会引发更乱的局面。所以我只能动用自己的信用卡额度去外面刷卡。场地也必须换,自己找一个不为人知的赌厅去打。我决定去旧金沙二楼的御匾会,那里有几家小赌厅比较安静,而且码粮按照1%即时结算。

要依靠我的女儿——雨辰,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有巨大的能量,上次就是她帮助我实现逆转。我又一次在洗手间里祷告:“雨辰啊,不知你是否听得见,爸爸现在陷入困境,你要帮爸爸一把!你是纯洁无瑕的天使,爸爸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这样向女儿求助数次后,我走出金沙城,打了辆的士来到位于港澳码头对面的旧金沙。

十六

在澳门刷卡,是最不合算的一种买卖。

赌场周边所有的当铺和珠宝店都是地下钱庄,可以帮内地游客刷卡提现。无论是银联储蓄卡还是信用卡,在珠宝店刷卡后,店面会按照黑市汇率把港币现金兑换给你,少则几千元,多则上千万元。与国内银行汇率相比,澳门黑市汇率要高出很多,比如我昨天在深圳招行买入港币汇率是0.798,但今天在金沙赌场旁边这个当铺刷出来的价格是0.807,相较之下,100万港币,我损失了九千人民币。当然,如果从这些地下钱庄把港币汇回国内,他们给出的黑市汇率又会比国内银行高一些,这天,我和他们约好赢钱后汇回去的汇率是0.802,如果是带港币现金回去国内银行结汇,大概只有0.790。

这门生意养活了不少澳门人,华姐就是其中收益者之一。而且这门生意利润丰厚操作简单,只要年满18岁上岗立马成为熟手。这门生意唯一的风险,就是国内的地下钱庄被查的时候,可能人民币资金会被冻结没收,不过这种概率极小,即使没收了一部分,对庄主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正当我在当铺清点现金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讲广东话的女子也进来刷卡,她刷的不多,只提了2万港币。

迎面相对时,我们不约而同给了对方一个微笑,算是礼貌地打个招呼。

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我呼吸了浓度正常的自然空气,又被码头吹来的海风拂面,已经比较清醒了。

要开始新一轮的进攻了,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知道我的天使雨辰在支持我。

御匾会的这间小赌厅只有两张赌台,小得不能再小,我是唯一的客人,不过刚好适合我,我正需要静下心来打。

我有100万的筹码,起注我用5万;为了一击而中,我不再用3000元去做路子的试探,而是把试路的筹码摆在一边并不押上去,如果估计中了,就直接押5万上去。

我不停地飞牌,稍有犹豫时我都不会投注,一定要等到信心十足那口我才把起始注5万押上去,而且一旦中了,我也不会停,坚决一路加注下去。

和上回一样,也许是雨辰我的天使小精灵又在帮我开路,我赢得很快,一局下来,筹码已经有150万。

门口晃过一个女人身影,晃过去后脚步又退了回来,接着她扭头往里面张望,看到我后,她走了进来。

是刚才在当铺刷卡的女人。

“还好吗?”她微笑跟我打了个招呼,我们都是广东人,所以用粤语交流。

我点点头,专心研究牌局,现在局势仍然不错,我赢多输少,在进攻途中。

“我跟着你押好吗?”她不知何时也买了1万筹码,坐在我身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剩这1万了,一个人我打不起来。”

于是她把筹码找散,开始跟着我下注,两千、四千这样搭在我的筹码上面。

我的运气正佳,但她的运气似乎更好。因为有几口我输的投注她没有跟,但是我赢的时候她几乎全部跟了,两局不到,我的筹码差不多有180万,而她的筹码也有5万了。

打到中午11点的时候,感觉到有些倦意,牌局也开始不够清晰,筹码跌了十万,于是我们点餐休息。

原来她是番禺人,也有多年赌龄了,经常一个人过来澳门。我稍微打量了她一下,齐耳的短发,长得不算漂亮但也端正,皮肤偏黑,属于走到街上不会引起我注意那种。

侍应大妈推着餐车将我们点好的菜送入赌厅,简单吃完三菜一汤后,遇到了一个两庄两闲的好局。我们抓住机会进攻,终于打到了200万,她的台面也有了8万多。

中午1点了,我平时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个时辰感觉很睏,更何况一整晚没有睡。这个厅没有专职公关,于是我叫账房小姐过来,让她帮我在金沙开一间房。

“好的,但是这个时间房卡还拿不到,要等到三四点左右。”账房小姐说。

对了,金沙酒店向来如此,总是下午4点才给赌客出房卡。不知这个时间他们是真的在搞卫生,还是故意想让赌客在疲倦中输完。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等到4点。身边的番禺妹扯了扯我的手,说:“我开了房间,要不上去休息一下吧。”

那好得很!我们把筹码拿到柜台,她换了现金,我则暂时将筹码存在账房,账房小姐给我开了一张存条。

金沙酒店房间全部都是套房,有一间大床睡房和一个厅。但我向来不喜欢这个酒店的格局,觉得冰冷没有居家感,也许是个人喜爱吧。

“我睡客厅沙发吧,你睡床。”我说。

“当然是你睡床啦,你是主力,比较辛苦,我无所谓的。”她笑着说。

“都睡床吧,你这边我这边,反正床够大。”我指着床头说。她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在找插座给手机充电。

我倒头就睡,真的很累了,眼皮累,但脑袋里那根筋还在“的的”地跳,松懈不下来。

躺了接近二十分钟,还是睡不着。我眯着眼睛,听到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她正在里面洗澡。

我很想入睡,但如果不能把绷紧的神经松开,压抑的紧张情绪不能得到宣泄,就会和上次一样,恐怕躺多久都没有用。

洗手间的淋浴声也让我心有所动,于是我起身,脱光了衣服,全身赤裸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她当然也知道我进了洗手间,但没有故作惊讶,也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我,在淋浴室洗头。

我透过玻璃,看着雾气之中勾勒出一个陌生女人柔美的胴体曲线。

我推开浴室门,从背后抱着她,双手握住她的乳房。这种触摸让我的身体立刻起了反应,但我的心却变得宁静,仿佛在焦渴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找到了一个可安歇的洞穴。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取了一些沐浴液,向后抹在我的脖子和肩上。

我也取了沐浴液,抹在她的乳房和小腹处,并向下游动,按摩她毛绒绒的私密处。

她向后倒在我的肩上,亲吻我的右脸,她的手也向下寻找,伸入我的两腿中间,并将它握紧。头顶上,花洒不停地向我们喷洒热水和雾气。

解救我吧!女人,用你的温柔给我片刻的恬息!

在床上,从背后环抱着这个陌生女人,温存之后,我终于得到了真正的放松,我们一同进入梦乡。

手机的闹钟在下午6点把我们叫醒,还差50万,我该下去战斗了。

我台面有200万的筹码,身边又有一个刚刚给过我抚慰的女人,这让我心情十分放松愉快。但面对赌局,我并没有大意,仍在不则不扣地执行午睡前的战术。

身边的她举止也开始表现出与我的亲昵,有说有笑,时而会把脸贴在我的手臂上,有几次她抢着要开牌,但也赢了。

晚上接近8点的时候,我台面筹码打回到了252万。她也赢回了12万本钱,还倒赢1万多。

中午午睡前我曾打电话给小萱,说晚上能赶回深圳。现在时间刚好,赢回钱后,我迫切地想回去和小萱肚子里的雨辰说说话,于是我决定兑换筹码走人。

虽然只是赢回了250万元成本加2万元赢利,但我计算过,这里旧金沙洗了300万的码,有3万码粮,加上那边金沙城中心的码粮是和阿强对半分,大概也有2万左右,实际上这次的赢利是7万元。虽然没有完成50万元的任务,但对于先输后赢的险状来说,这个结局该知足了,我绝对不能再犯上次的低级错误,重蹈覆辙。

最晚一班回深圳的船是20:45,只剩半小时,因此我们几乎是冲到金沙赌场背后的当铺汇钱,我把100万港币折成80.2万人民币汇回卡里,用于还信用卡,剩余150万港币现金我决定带回家。因为我不想损失汇率,我可以直接用这些现金还给华姐和阿强。

我给巩姐打了个招呼,告诉她今晚要房间的话我帮她可以安排;至于巩姐她们是否会继续留在澳门,我也顾不上管了。

我没有留名片给她,也没向她问,至今我们也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你的手机号码几多?”分手前,她忍不住问。

“你拨打一下吧。”我告诉她手机号码,匆匆爬进的士,赶往对面新港澳码头的最后一班船。

KO!在第三回合,我终于用一记右勾拳,把一个叫“澳门”的家伙击倒在地。

这次我学聪明了,进入蛇口港入境大厅后,我主动向海关申报台拿了一张表,填写150万港币入境申报单。

冤家路窄,为我办理手续的又是那个年轻的眼镜男。他看到我包里满满的现金,咂舌说:“战果不错啊!”他大概以为我用昨天带去的10万港币赢回了150万港币。

“嘿嘿,拜你所赐!”我说。

回到家已经晚上10点半,小萱腆着个大肚子,看到茶几上的一大堆现金,惊喜地问:“赢了这么多?”

“不是,是我帮一个客户兑换的港币,那个客户想移民,要先转移资产。”

这是我在半路上想好的托辞。因为电话里跟小萱说只赢了几万元,现在面对这么多现金,如果她问起:为什么要动用这么大的赌本,他们不是签码给你吗?那我就无法自圆其说。

赢利的几万元我全部交给了小萱,这是给她的家用。但是150万元现金放哪里是一个麻烦,因为家里的保险柜太小,小萱昨天又装了两个盒子进去,现在根本塞不下。最后我想到了一招,先用保鲜袋把这150万元现金包好,然后放进一个平板电视的纸皮箱里压扁,再把纸皮箱放在阳台洗衣机旁边。

我们住的是一套小跃式的房子,那晚半夜突然间下起雨来,小萱夜里被雨声吵醒,她推醒我,说:“老公,快下去看看那些钱是不是被雨淋到了!”

我说,保鲜袋重重包裹之下,那些钱应当没事。不过还是下去楼下的阳台检查了一遍,果然无恙。

一年之后我和小萱回忆起这些事情,觉得可叹又可笑。一个人赌到痴迷的时候,有谁真正想过金钱的价值,有谁还会记得离开赌桌后用这些钱能够办成多少事情?面对现金或筹码,赌徒心里大概都只当它是一个数字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次虽然侥幸逃生,但三次下来总共还是赢了110万元。赌场之外,世界波澜不惊,我的“补天计划”,目前还在顺利进行当中。

十七

※虚空

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圣经·传道书》

我想过很多办法,让自己去死。

一种是跳楼。这种自杀方法非常普及,而且,我也差点尝试了。但是在准备跳的一霎那,我发现这种方法太卑微,实在不值得一试。

因为在城市跳楼,单从选址上就说明了你还眷恋这人世,还贪慕城市的浮华生活,连死都得依赖生前所居的高楼大厦。只不过因为你自卑绝望了,没有力量了,所以选择了死,其实说穿了就是逃避,死的动机很容易被后人看穿。

更何况跳楼的时候,往往会被一大群人围观,让你的死成为一场免费的室外极限运动表演;如果没跳成,又被当作一场闹剧被人耻笑,甚至上了当天的晚间新闻或都市现场节目,报料人还因此拿到了50元报料费。上百位现场观众则用手机拍下视频,发送给亲友共赏,还上传到微信群中让粉丝们一睹为快。

所以千万不要选择跳楼,这样的死太懦弱太卑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死完了,还要被人蔑视,何苦!

第二种是跳崖。同为“跳”,跳崖却要比跳楼高尚得多。一个跳崖的新闻,往往如一股清风,让生在浊世的活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因为悬崖远离城市,选择悬崖,已经证明你不屑与这罪恶都市之众为伍;所以死的时候,你不愿带走一片肮脏的城市尘土。这种心境,也证明了无论你生前犯了多少人间的过错,都与你纯洁的灵魂无关。

何况即便有肮脏的过错,在踏足山林,前往崖顶的山路上,你的身心也早已被自然给洗涤。那风,那花,那鸟都不会定你的罪。所以你拍拍脚下的尘土,摘一颗野果,喝一口山泉水,你会突然发现:不就为点钱吗,我何罪之有?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山崖,你又没有在山里隐居的勇气,所以你还是得往下跳。但是事后世人会谅解你。这种死法,足以让死者和生者都了无遗憾。何况,你还给自己人留下了两种解释的空间:“他跳崖了!”或“他登山时失足摔死了!”

割颈和割脉,这两种方式大同小异,所以这里并为一种。这种死法,需要很锋利的刀。人人都以为用刀片往手腕上一划或者往脖子上一抹就可以了事,实际上,人的皮肤要比你估计的要更厚更有韧性,自杀的时候如果不敢下狠手,根本割不断血管。所以很容易试几次后就放弃,白忙乎——因为我就尝试过。

这种死法通常是静悄悄地进行,不会导致被公开耻笑,当然他们也许会埋怨,说你不负责任,自己一了百了给别人留下周身麻烦之类。但无论如何,你保留了生命最后选择的尊严,虽然这个选择也是软弱的,但至少证明了你对他们没有说出的抱歉,你还是个内心善良的人。

不过有个问题:人身上的血液是很高贵的,现在割了之后流了遍地,被他们用洗洁剂和拖把冲洗,然后拖把被扔进垃圾桶;或者你在浴缸里,全身的血直接顺着下水管流进更肮脏的下水道……这些卫生细节,你是怎么考虑?

用氰化钾。我曾为这种方法兴奋不已,并积极上网查找了自制氰化钾的化学配方。因为这种服毒方式操作简单,见效快而且基本无痛苦。相较之下,喝氰化钾可能会比喝大了酒要舒服一些,因为酒喝大了还会头晕呕吐,又哭又闹人见人憎;氰化钾喝多了就直接睡过去了,且一睡不醒。而且这种方法很干净,你可以自由选择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睡姿和笑容,仪表堂堂地离开。

更有趣的一点是,这种死法,其实是你对世人的一种嘲弄。你们想抓我吧,想整我吧,想报复我吧?可本公子没工夫陪你们玩——我睡觉去了。所以想整你的人事后都会恨恨地说:太便宜这小子了!哈哈,你虽然死了,但也把恨你的人气得半死,爽吧?

自焚。这种办法非常暴烈,很极端,一般人想也不敢想。但死者通过这种方式想要表达的意愿也值得人们叹息和尊重:我对不起大家,只是我没办法!所以我万死不得其咎——对自己的判决要比世俗对你的审判更严厉。选择这种死法,证明这个人生前还是想负责,想有担当的,但确实力不从心了。

所以对选择自焚的人,虽然他死时还没有脱离凡尘浊世的困扰,虽然他对你还有很多亏欠,但是请原谅他吧!因为如果不是出于愧疚,出于对自己的无比痛恨,没有人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还有一种是上吊。这种死法我懒得评论,因为一个人像一条腊肉一样吊在梁上,这个情景丑陋又吓人。何况第一个开门的往往是你的亲人。上吊是你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件事的效果也可以说用途是吓人,但你没用它去吓仇人,反而吓到了家人,岂不该死?或者,你吓到了酒店的服务生——这也不像话,人家跟你无冤无仇。有本事你潜进赌场老板的家里上吊去?

有一种上吊方式比较可取,这种上吊我也构思过,觉得还蛮不错:就是跑去深山上,在悬崖边找一棵歪脖子老树,把T恤衫撕成布条挂上去。运气好布条结实的话,随着你的肉体被风干或被山蚂蚁乌鸦啃光,身上的破布仍能部分遮盖你的骷髅,随着山风拂动挂在悬崖边晃来晃去,成为一件供山鸟走兽们欣赏的“行为艺术”。运气再好一点的话,蜘蛛网或树脂帮你加固,你的艺术能延续数百年。

我最推崇的一种死法,还是游入大海。

把家里打扫干净,东西收拾整洁,在茶几给家人和朋友留下一份遗书,遗书怎么写呢,要写得开心一点。如果是我,我会写:“老婆,我本是火星王子,现在要回火星去了,地球不适合我。你开心地过日子,等我安顿好了就过来接你。”

你把身份证钱包手机都留下,然后穿上最喜欢的T恤衫牛仔裤,戴一顶帽子,小背包装上面包和水还有两罐啤酒,最后揣上20元路费,我们出发,去海边。

要挑选僻静的人迹罕至的海边,以深圳来说,挑选西冲附近,深圳和惠州的交接地段比较好些。有一些没有开发的小海滩最适合搞这一类的活动。

你一个人到了沙滩,这时候20元车费已经用完,加上又步行了两小时,所以你也回不去了,安心在沙滩欣赏海景,吃面包喝啤酒。

这个时间,你可以把你的人生再重新捋一遍。不要担心没有了手机就不能跟你的妻子或家人说说告别话,你不是留了遗书吗?何况你的家人会跟你有心灵感应,知道你的这个选择豁达又洁净,让她们虽痛苦但也欣慰。对了,电影《非诚勿扰2》里的孙红雷用的是这个方法,很爷们,很不错。

这个时间,你可以心无旁羁地和大海对话,和自然对话,和宇宙对话。你以前一直搞不清的事情,一直放不下的牵挂,一直拧不开的死结,相信这时候都能豁然开朗。在大海面前,你只有感慨自己的无知、自己的渺小,你的命算什么?茫茫宇宙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喝干了啤酒后,你就该把T恤短裤全部脱光,在沙滩挖一个坑,把脱下的衣服埋进去。你赤条条游入大海。

刚开始游的话你会有点恐惧,可能会一边流泪一边游,特别是距离沙滩500米范围之内,你还是会对人间恋恋不舍。但是等你游到1000米开外,继续往大海深处游,我保证你会越游越开心。

一方面是由于舒展开了筋骨,你才发现原来能游这么远,对自己体能颇为满意;一方面是反正也回不去了,反而能静心欣赏大海的壮阔美貌,你就发现在海里你是和这个宇宙融为一体的,你本来就是它们的一部分,无所谓死!无所谓去哪里!只不过是回归而已。

碰到鲨鱼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中国是舌尖上的中国,鲨鱼一露脸就会变成红烧鱼翅,所以它们不喜欢来这里。再说,葬身鱼腹其实更好——又为大自然做了一次贡献。真有这个机会,我反而要劝你不要错过。

游不动了,被灌了几口海水,你就会自然往下沉。这时候不要去挣扎,顺其自然,死并不痛苦,一口气把自己憋晕了,灵魂早就出来了,肉体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它往海底沉而已。不信你问问有溺水经历的人,在水里溺晕的时候痛不痛?他(她)肯定会说,没感觉,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岸边了。

所以游入大海,海天辽阔,春暖花开。你只是看着自己的肉体往海底沉,跟着它欣赏海底的壮观美景,然后一觉醒来,你不在地球。

十八

※2012年5月21日

“忙不忙?”手机显示一条短信,小陈的短信总是用这一句开头。

我回复:“还行,你还好吗?”

她:“心情很差,找不到人说话。”

我:“怎么了?”

她:“又在网上输了三万,对不起,没听你的话。”

我:“可气!你太蠢了!Stupid!(愚蠢)”

她:“最近没收入,在家里闲得很慌,想赢几千就收手的……现在真的很想死。”

我:“老陈知道吗?”

她:“还没跟他说,他最近在找工作。”

我:“那怎么办?”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白天又心慌,又不敢跟别人说…这些只敢和你聊。”

我:“别网赌了,做什么都好。”

她:“嗯,想月底过澳门,你有空吗?”

我:“应该有的。”

她:“到时候给你电话,你打得好,你在我们就觉得有依靠。”

我:“别说这些……月底见。”

自从“补天计划”开始后,我往返澳门越来越频繁,每周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日子待在澳门。

我的办公室离蛇口码头不远,只有十分钟车程,从蛇口码头坐船到澳门只需要70分钟,再加上我持港澳通行证商务签证,每次过关不用排队,直接走澳门海关的自助通道,因此,只需两小时不到,我便可从办公室“穿越”到澳门的赌厅里。

这段时间小萱还在照常上班。她的单位远在罗湖地王大厦附近,早晨从高速公路送她去公司,在车上和雨辰一起听莫扎特和轻摇滚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平日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自己坐地铁来回。上周我们去家政公司面试了几位月嫂,相中了一个广西阿姨,她是这家公司的头牌月嫂。不过现任雇主还不肯放她走,要一个月后才能来报到。

那天从澳门带回150万港币后,我特意通知路仔过来深圳取走了50万港币,这样下次去澳门我就可进可退,可以选择不联系华姐。海关扣留的20万港币,在缴纳了1.6万人民币罚款后也顺利从银行取回;阿强的那部分80万港币则是我直接存回赌厅账房的,因为前两天我又去了一趟澳门。

这次是“补天计划”的第四场战役,战果不错,我独自在金沙城用40万港币买码,连续奋战了24小时,顺利完成了赢50万港币的任务。

但是打得很累,又是熬了通宵,先输后赢,靠剩下的10万筹码翻身。而且这次熬夜,我觉得自己体内元气大伤,以至于怠慢了一个客户,这是我开公司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被我怠慢的是上海来的章总,是公司两年前有过些一些交易的小客户。章总携妻子是过来港澳自由行的,他路过深圳的时候,我正在前往澳门路上,没有和他见面,于是在深圳帮他安排了一晚酒店,并约好第二天一早在澳门碰面。

第二天早上10点,章总夫妇抵达澳门的时候,我还在输钱——当时只剩20万筹码。我担心发生上回与大鹏同台那样的悲剧,所以不愿让他们过来赌厅。何况熬了通宵之后周身疲惫,也没有精力做他们澳门游的向导。最后,我找个借口在电话里跟他敷衍了一下,傍晚自己坐船回到了深圳。

这些天,明显感到体质下降了,与朋友的联络少了,心也懒了,我知道这是一种赌博并发症。

那天,季军交来盛丰公司发来的一张订单,单子很小,细节比较琐碎,做下来利润大概只有两万来元。季军对这个单子没操作好,便交上来希望我亲力亲为。

以往对客户的需求,无论大小我总是会尽力去满足。因为像我们这种小公司生存很不容易,我们赚的每一元钱,都是靠多年来诚信经营,及为客户提供满意服务的口碑获得的,如果失去了客户的信任,我们立马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间。

但这次我还是让季军婉拒了这份订单,因为我实在没有兴趣为了这两万元利润去下功夫。两万元,在赌桌上只是十秒钟的事。

以前刚从赌场大厅转移进贵宾厅的时候,我曾认识一位浙江的工厂老板,四十来岁的瘦高个。他当时正处于输到苦苦挣扎的阶段,厂里事情多,他经常在要赌桌上接听电话。

“唉!沾上这个东西后,什么事也不想做!”他撂下手机,说,“开个电子厂,每个月辛辛苦苦才挣十几万,这里下一口注就没了,有什么意思?”

他说,每次来澳门后,对厂里的事是能不理就不理;要亲自处理的则能拖就拖,除非赢了大钱,否则根本不想回去。

这就是赌的毒性所在。赌徒在输钱的时候都不愿意被外界干扰,所以通常遇事敷衍,甚至连电话都不接。大部分赌徒到后期都是众叛亲离,其实这是有一个演变过程的,首先是赌徒“离亲叛众”,然后才逐步招致了“众叛亲离”。

我脑袋还是清醒的:怠慢客户,拒接订单,这不是一个公司老板该做的事。以前连赢十几场的时候,赌博并没有影响我的生活。但自从“补天计划”开始以后,我感到生活有点被它扰乱了。我不能继续被赌所牵制,身体作息时间要恢复正常,赌、赌厅、公司生意这三者的关系,我必须要重新理顺。

所以我要尽快完成补天计划,让身边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轨。

现在已经赢回了160万元,距离目标还有290万元。

我准备明天过去进行第五场战役。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役。

※2012年5月22日惨烈的战役

下午2点多,我来到了澳门。这次我把带过澳门的90万元港币全部还给了华姐,这样,我就只欠她170万港币。

上周,华姐曾在电话里劝过我:是否该停一段时间,不要这么执着去追数。她说,一场大输之后,心里急于翻本,很多客人就是这样走入悲惨的结局。

她的话没错,但我有我的考虑。

我自认是一个聪明人,处理事情的时候,总能抓住要点,看透事情的真相。

这半年来在澳门赌了17场,赢了16场,只输了一场。虽然一场输了450万港币,但总体还赢150万左右。从数据上来分析,正如阿强所说:我也算一个百家乐高手,只要能实现自我控制,赢点小钱不难。

赌博害人,这是肯定的。因为过去每一场赌局,当我输钱在苦苦挣扎的时候,我早就确凿地认同了这种说法。

但赌博带给我无比的快乐和刺激,这是世间其他娱乐都不能比的。在赌场,我可以纵情纵欲,抛开一切世俗的束缚;更不要说赢钱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现在要我不赌?很难,根本做不到。

所以要有策略,有定力,既会赌,又害不及身,特别是尽量把赌和我的生活事业分隔开。

长远来看,赌最终只能当做我的一个娱乐爱好,赢点小钱可以,不可能成为生财工具;我要成为亿万富翁,还是得靠经营赌厅和公司生意,这点我心里很清楚。

因为赌场太强大,这么多场拼下来,我累得筋疲力尽,耗费了上千小时的时间,承担数百万元的高风险,总投注额超过3亿元港币,体质下降,没时间在家陪老婆,公司内部变得松散——付出这么大代价也不过是赢了150万元港币。这已经验证了:个人在赌场单打独斗,就如荆轲去刺秦王,成功率极低;偶尔也有几个荆轲成功了,但更多的时候,是秦王用他的庞大军队杀死了无数个荆轲。

但我不愿意中止正在进行的“补天计划”,因为我不认为自己从澳门赢了150万元,我认为自己目前是输290万元。已入袋的钱,早就是属于自己的私有财产,再拿出来谁不肉疼?

只有完成“补天计划”,我才能完美实现从赌场脱身,到时,我又可以用轻松娱乐的心态赢赢小钱,带着家人朋友在澳门享受人生。

言归正传。上一场虽然在凯旋门输了50万元,但我还是决定再过来打一次,毕竟我在这个场还是赢多输少。在心理上我仍处于强势地位。

进入凯旋门一楼的大厅,我们从扶手电梯上二楼,手机上显示出一条新短信:“嗨!最近好吗?准备哪天过澳门玩?”这个手机号没有在通讯录里保存,但我知道是番禺妹发来的。

那次的艳遇在我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我根本没有储存她的手机号码,一来是她并不漂亮,对我吸引力不大,二则目前的生活状态让我感到很幸福,我要小心守护它不被外来因素破坏。

所以我想了想,没有回复她的短信。其实看到她的短信,我心里还是漾起一种温暖绮丽的感觉。因为那天如果没有她陪我上床,我想我可能赢不回来。也许此刻她心里所想的也是如此吧。

澳门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在这里欲望表现得很直接。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手上拿着百来万的筹码,如果他想找艳遇的话,估计每天都不会落空。

我们还是选择了那家社团堂主开的赌厅,华姐在账房买了50万的筹码,这次她和路仔一起陪我赌。

实话说,我恨不得能马上还清华姐的债务,因为如今在赌桌上,华姐和路仔他们看我的眼光不一样了。

以前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赌神。这不是他们在我面前的恭维,华姐和她的朋友们,她的其他客人包括她店面的伙计们都知道有一个叫海洋的深圳客人,不但能次次赢钱走,而且不管输多少都能在最后一天反败为胜。华姐还邀请我做“枪手”帮一个亿万富姐打过一局,那局用100万元的本钱小试身手,打了两小时赢了120万元,事后富姐分给我们30万元。华姐总是对店面伙计们说:“海洋是我们最好的客户。”路仔也对我说过:“全公司的人都服了你,不管去哪个赌场都能搬钱走。”

而他们愈是肯定我的赌技,我对自己的信心也就愈强,赌博很奇怪,你信心愈强的时候,总是能拿到好牌,而且牌路就会顺着你的思路走。以往我在凯旋门,不知开出多少个12、15甚至20几口的长路。

但自从那场大输之后,“赌神”的神话破灭,而且上一场也输了50万元(在外面倒赢回来的结局他们并不知道)。现在华姐他们对我投注的判断总是很担心,特别是每一把超过5万的投注,华姐总是会比较紧张。

“这口下这么大?要不要再看一下?”她总会在一旁好意地提醒。

他们没有信心,我在筹码的拉锯战中也逐渐没有了信心。我发现:长庄长闲、单跳、大眼仔长红、小路长蓝……这些我喜欢的长路再也没有了!总是扯不出来,最长不过六七个。

参差不齐的牌路,就是我所用的套路打法的克星,我的筹码很快跌到只有20万。

“不行!你这阵子运气很差,不能赌!”华姐从我身边站起来摇摇头,她已认定我会输完,于是退到一旁的沙发上喝茶。

这个赌厅客人很多,赌桌上时不时有其他赌客来来去去,也让我很烦躁。

我站起来,把最后10万筹码押在庄的横线上,这是选择不看牌的意思。

看牌的是一个只押了5000的一对客家夫妇,马脸的男人负责开牌。他拿到牌之后,转头对我傻笑,喊:“精神啊!老板!”

但是我突然感到很失望,因为我从他的眼里看不到杀气。

“两个四边!”他嚷到:“吹一个就OK了!”,她老婆把头凑过去,对着扑克牌猛吹气,吹啊!吹啊!

结果没吹掉,是两个10,我们需要补一张牌。

“又是四边!”他又扭头望我,犹如讨好般笑了一下。但我还是很失望,因为他的眼中只有惊喜和紧张,仍是没有杀气。

果然又是10,我们输了。路仔恨恨地嘟嚷了一句:“黑鬼!三个四边都吹不掉!”

看来,凯旋门赌场与我缘分已尽。

十九

晚上7点,在四季酒店洗完澡,侍应刚好把套餐送入房间。

我坐在落地窗边,望着楼下两个泛出蓝色波纹的小泳池,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这里是天堂,可口的异国饮食、顶级的环境,高贵的享受。我本应当是带着小萱和我的家人们过来与我一同分享的,我也完全有能力做到,但现在每次来澳门,我只是在封闭的赌厅房间里孤军奋战,为了几个数字把美好的生活抛在一边。

对几十万元的输赢我也已经麻木了,刚输了50万元,我却好像感觉不到紧张,只是有一点懊恼而已。找华姐签码、输完;找阿强签码、赢回,这几乎已成为一种定律。熬夜追数的过程让我心里很疲惫,赢钱好像越来越难,我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就赢几十万走人?以前我总是能做到。

华姐又来电话,劝诫我不要去外面签码,她现在对我的赌技已基本失去信心。

“以前你次次赢钱,而且每次输了都能追回,造成你太轻敌的心态。现在一场大输之后你又不甘心,越打越乱。赌场没这么好赢的!你信我啦!如果赌场钱好赢,我们澳门人个个都不用做嘢(干活)啦!”

她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现在我正如在一部已发动的战车里,我设好了自动驾驶,坐在车头挥着大刀厮杀。

我打电话给阿强,他在电话里说:

“你过来金沙城吧,有些事我和你聊一下。”

到了金沙城赌厅,阿强正在角落的吧台和几个公关开会,见我来,他简单吩咐几句散了会。

“有人来过厅里打听你的事情。”他说。

“哦?找谁打听?你们怎么说的?”我知道一定是南海贵派人过来打听我的输赢。

“我的人当然不会说什么,我也交代过他们了。”阿强说。

“你在外面欠了很多钱吗?”他接着问。

“有一点,但关系是不错的。”我把华姐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如果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派人过来阻拦不让你赌,你怎么办?”他问。

“绝对不会!我没有赖他们账,他们也不会跟我翻脸。”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自己要把握好,澳门这个地方人心很复杂,最好不要发生冲突。当然,各有各的实力,如果他们过来抢筹码的话,我们集团也不会让他们得手,”他又问:“那光明他们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不想影响到公司运作,我很快就会把事情解决掉。”我说。

“你自己看着办,赢了要学会收手。”阿强说完后,向账房交代好给我签码的事,又匆匆前往另一个赌厅。

看来澳门这个地方太小,一举一动都容易被人得知。不要找他人签码,这是南海贵他们与我的口头约定,可他们提供的50万赌本太少!南海贵的做法总是私底下用黑道那一套,让我很不愉快——虽然大家见面客客气气,他也从没打过电话给我。我不想自己的行为再被这笔债务牵制,今晚听闻南海贵的举动后,我更是想尽快消除这笔赌债。

我从账房签了50万筹码出来,选了一张安静的赌台开始分析牌路。

华姐和南海贵知道我今晚还会赌,这是肯定的。他们担心我在外面输得太多以致于还不清剩余债务,所以过来赌厅想了解一下底细;至于他们会不会派人现在过来干扰?正如我向阿强解释的,我想不会。因为现在双方关系远不至于翻脸,不翻脸的话,他们过来只是徒增尴尬而已。

由于已经输了50万,要加快赢回的话就需要扩大底注。我把固定套路的起注定为5万。

在前面章节曾经介绍过,我这种1/2赢注加码的进攻式套路并不惧怕连输,但要求每局必须有连赢的机会。一天下来只要抓住一段好路能够连赢七八口,那台面筹码就会翻番,无论输多少都可以一次赢回;如果能抓到机会连赢九口,那不但能翻本,还能超额完成任务。

比如100万的本钱,采用5万的起注,连赢七口就是5万、4万、6万、9万、13.5万、20万、30万,这样七口下来就赢了87万;

而连输七口,则是5万、2.5万、1.2万、0.6万、0.3万、0.15万、0.08万(不够赌台最低注则上下买),这样输七口也只是输10万而已;

但这个套路最害怕是碰到输一口赢一口的情况,特别是输第一口5万,却赢第二口2.5万甚至1.2万,这样踩反节奏的话,筹码会下跌得很快——要知道百家乐开一把牌只需要三十秒。

今天的牌路就是拉锯战,很难连赢三口以上,又总是赢小输大,所以打到凌晨零点,台面筹码只是40万左右,输了10万。

手机响了,是华姐的朋友珍小姐打来的。我不想让她听到赌厅的声音,于是把手机拿到洗手间,关上门接听。

“阿海,你现在哪里?”她问,其实她知道。

“在休息。”我说。这种回复让大家都有台阶可下。

“不要赌了,你最近赌运不好!”她说,“我和华姐都不愿意看到你输完,你还有自己的生意,老婆又是大肚子,如果你输完了,你的老婆孩子将来怎么办?”

“我知道,我明天早上会走的。”我说。我知道她们也是出于好意,华姐是真的担心我控制不住输完,至于在外面签码倒是其次,所以电话里大家都没有把事情点破。

应付完电话,我的牌运却并没有好转,筹码在不知不觉消耗战中只剩下了20万。

已经凌晨3点了,我开始感到疲惫。由于这两周熬夜次数太多,几乎每隔两天就在赌场熬一个通宵,所以最近我精神很容易感到疲劳,现在看屏幕都有点模糊不清。

我决定晒冷,不管输赢,这把过后就回房休息。

我把20万押在闲上,往往疲劳时候做出的选择都是错的。

这把输了。

加上下午的50万元,今天又输了100万元。

不过我没心思去想这些,我心里虽然很憋屈很恼怒,但是我想尽快回房睡觉。为什么我现在战斗力这么弱?为什么我用意念拿不到好牌?为什么我凌晨3点就支持不住了?

金沙城中心和四季酒店仅隔着一条马路,但这百来米的距离对我来说却太遥远,因为我实在太累!不想再耗费一丁点体力。于是我打了一辆的士,转了个圈回到四季酒店。

要睡觉要睡觉,输100万元不要紧,只要睡醒了就一定能赢。电梯升往十二楼,我一出电梯门就开始解皮带扣,房门一开我就把长裤甩在地上,接着我全身脱个精光,把窗帘关得密不透光,躺在床上便睡!

和上次大鹏在房间时一样,我越是急着想睡越睡不着!明明眼皮已经睁不开,明明头已经抬不起,但我就是无法入睡,躺下后身体似乎舒服开了些,脑子里却越来越混沌。

找点酒!酒精辅助入睡!我又像上次一样爬起来翻开小冰箱,还好里面有一罐啤酒,我打开易拉罐咕嘟嘟一口气把它喝完。

这下可以睡着了吧?强迫自己合上眼皮十分钟,还是没用!全身都已经因疲惫而放松,但心脏却跳动得很快,向左侧躺的时候,甚至能感到心脏撞击床垫的“咚咚”声。

是不是因为没有洗澡?我又爬起来进浴室,我把沐浴水量开到最大,太着急了,我打开沐浴液瓶盖的手竟然在发抖!赶快赶快,用热水冲掉最后一点精力,让我睡觉!

我胡乱用浴巾抹干了头,没有用电吹风,因为我要节省时间,长夜还剩一点点尾巴,我要在天亮之前尽快入睡。

我又在床上躺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因为我一直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能睡得着。我不断地调整姿势要放松自己,换了几次枕头让脑袋更舒服,但是没用。

草他的赌场!给我灌了什么毒?我终于忍无可忍,把枕头扔到一边把被子掀翻在地。不睡就不睡!这样假寐下去只会让自己神经衰弱!

我决定下楼去继续赌钱。现在很明显是心理原因让我睡不着,如果能赢回十几二十万元,估计心里踏实了就好睡一些;而且继续消耗一些精力体力也对睡眠有利,不管怎样都好过在床上做一个假死人!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早晨6点了,我穿好衣服,来到一楼的四季赌场。

赌厅里有一家名表店可以刷卡,但他们给出的汇率杀人不眨眼:外面大概是8.10,他们要收8.22。我虽然处于半梦半醒之中,但还是有本能的成本意识,不愿意被人家这样狂宰。于是只用信用卡刷了20万港币,我的目标只是赢点钱睡觉,并不想这个时候搏命。

我没有进贵宾厅,而是拿了现金码在赌场大厅打。大厅台多,也许能撞上一两条好路。但我的身体和我是敌对状态,我在房间上床时它不愿意睡着,现在我要下场厮杀时它却困得不行,开牌的手在发抖,视力连屏幕都看不清——我要走到屏幕跟前看清路单后才敢下注。

看清也没用,因为大部分投注都是输的:我买庄的时候牌就会开闲;我买闲的时候牌就会开庄;我9点的话就会打和。

我已经没精力去分析牌路了,于是跟着别人押。有个三十岁左右东北口音的小平头肥仔看起来挺旺,他买了一口庄,于是我也押了2万庄上去。

开牌,闲赢。

他又买了一口闲,于是我也押了一万闲上去。

开牌,庄赢。

东北肥仔瞄了我一眼,不肯下注,我也没下注。过了一会儿,他单独买了一口闲,赢了。这把我没押,有两个女赌客跟着他押也赢了。

他又买了一口庄,那两个女人跟着他押庄,这把我也跟上1万的庄。

“兄弟,你要不要悠着点?”他冲着我说,但声音比较和气。

我摇摇头,挥手示意荷官派牌。

“等一等!”东北肥仔对正准备派牌的荷官说。接着他伸手把筹码从庄移到闲上,那两女人也跟着他改为买闲。

我虽在迷糊中,但也知道他显然是把我当成指路明灯了。无所谓!你们这些小肚鸡肠的赌鬼,等爷爷旺起来把你们打得遍地找牙!

开牌,闲7点,庄6点,闲赢。

我起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他小声对两个女赌客说:“我一看他跟着买庄,就知道不对劲,赶快挪下来买闲,这哥们一口没中过……”

我回到十二楼房间,仅仅一小时,我又输了20万元。现在我真的不敢赌了,这是我打百家乐以来第一次输到不敢赌。我知道凭现在这个状态,再赌肯定是个死字。

现在时间是早上7点半,心情乱糟糟的,但我不想再逼自己入睡了,顺其自然吧,也许心平气和下来就真能睡着。于是我打开电视,看莲花台的好莱坞影片。

早上8点,小萱打电话来了,这是她坐地铁上班的时间。

“老公,昨晚战果如何?”小萱语气很温柔,其实她知道我正在输钱,因为如果赢钱的话,哪怕凌晨三四点我都会汇报战绩让她开心。

“输了几万,昨晚运气不好。”我又谎报军情。

“你慢慢来啦,要不就别打了,你最近在澳门的时间太长啦!”小萱有点小抱怨。

“没事,今天是要陪一个客户,我明天才能回来。”我估计今天是回不去了,所以这样说。

“那好吧,晚上我让我姐过来陪我。你要定时给我短信!”小萱挂了电话。

今天是周三,早上9点之后会有几个业务电话,所以我也不能再赖在床上了,干脆干点正事把自己累一累,把正事办好又能减少心事,争取中午时间再睡。于是我让服务生送了一套早餐上来,又强打起精神,用平常的语气打了两个电话给深圳的季军和广州的大鹏,交代他们装货和付款的事情。

手机响了,是谷局打来的电话。

谷局是我一个亲表叔的好友,年龄45岁,比我大7岁,是广东北部一个大城市的外贸局副局长。上回陪表叔参加他们的同乡会,我和谷局一见如故,三人在酒店房间几乎聊了通宵。谷局对我才干很欣赏,有意帮我牵线做他们地区的外贸进出口业务。

“海洋,我到了深圳,现在在盐田,市里组织了一个和盐田港的交流学习活动,你明早有没有时间?”谷局问。

“有时间!我现在在澳门,不过明早8点多能回到深圳。”和谷局这个见面很重要,因为我有一套设想要和他谈谈,有他支持对我们公司的发展非常有利,我的手机备忘录上早就设置好了这月与他见面的提醒。如果今晚赢回来,明天一早7点我可以从拱北出关,让阿强派一台保姆车送我回深圳,9点来钟应该可以到盐田。

“那好,明天早上9点多你过来盐田,我们一起喝个早茶,时间比较紧,中午我还有个会。”谷局说。

“好,那明天见!”我和谷局约定。

二十

这“明天见”的前提,是我今晚必须赢回,哪怕又要熬一个通宵。

我很清楚,如果又输一百多万元,谁也拽不动我离开澳门,哪怕是我自己。“补天计划”进行至今,绝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以完败收场。为了这场战争,我几乎已经倾尽了我身体内的智慧和力量,如果败了,恐怕整个人的自信都会被摧毁掉。

现在关键问题是睡觉,只要能睡一觉,哪怕两三小时,我相信睡醒后我一定能赢回来。上次大输之后我已经上网查过,我这种状况是属于过度疲劳失眠症,原因应该是赌场高氧加神经紧张所致。所以上午11点不到,我又点了一份午餐上来,吃饭最易让人放松,而且吃饱了容易入睡。我还点了一罐德国啤酒。中午12点后电话少,又是我最犯困的时候,我要抓住这个机会睡觉。

这次的全麦啤酒终于有点效果,我在床上躺了两小时,直到酒店前台打来的退房电话把我叫起。似乎是睡着了几十分钟,但我也不能肯定,因为睡眠不深的话,实在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的。但至少可以欺骗自己一下:我对不听话的身体说,还好,总算睡了一觉。

不管怎样,我已离开赌场休息了六七个小时,我应该抓紧时间开始战斗了。

我打电话给阿强,要再签50万的筹码。

阿强刚刚睡醒,他犹豫了一下,问:“如果又输了,你怎么办?”

我回避问题,反问他:“你认为我一定会输吗?几十万慢慢打我赢不回来吗?”

“那好吧!”磨叽了几句后,他终于说:“不过前提是:如果输了,你一定要离开澳门,我会送你去码头看着你走。”

我离开四季酒店,到了金沙城赌厅后,从账房取出50万的筹码,又让公关在金沙城楼上的假日酒店帮我重新开了一间房。

现在已经过了犯困想睡的阶段,就是疲惫——大脑疲累身体也疲惫。所以我坐在赌桌旁,下注很慢,而且不停地要可乐和冰冻果汁来提神。我很少投注也从不看牌,只会跟着旺家偶尔下个几千一万,我想,只要采用最保守的策略,熬一整天下来,肯定能碰上一两条好路。

这样磨到晚上8点多,只是在洗码而已,台面筹码并没有增加多少,。小萱发了两次短信过来询问情况,我用“输赢不大,在陪客户”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已经防守了一整天,趁现在比较有精神,我必须要开始采用进攻打法。于是我向公关要了几杯冰水,拿进单间的洗手间洗脸,进攻之前,要让精神处于最冷静最清醒的状态。

我在洗手间里祷告,未出世的雨辰每次都能给我很大的助力,女儿就是我的天使精灵,无论赌场有多少妖魔鬼怪,她的圣洁定能将它们一扫而空。

现在目标要赢回120万,所以我调高了起始注码,采用8万起注。因为睡眠不足,我还不敢采用上次和小陈夫妇一起那种过三关的晒冷打法,因此还是用既定的连攻带守套路。

疲劳之师永远攻不下一座城池,我的兵力在进攻当中不断损耗,晚上11点,50万筹码已经消耗殆尽!

厅里的靓仔美女公关们知道我是阿强的好友,都对我比较关注。在他们的注目下输完最后一个筹码,我迅速离开赌厅,怏怏地回到假日酒店房间。

又整整输了170万元!局面很糟,几乎就是上月的翻版。怎么办?刚进房间,阿强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

“说了叫你不要打,你不听!现在又输完了吧?出不出关?”

我说,太晚了,睡醒觉明天一早再走。

“那你睡吧,千万不要去外面赌,明天我送你走。”阿强说了和华姐一样的话之后撂了电话。

我很累,但不可能睡得着。郁闷懊悔紧张惊惧不甘心愤怒各种杂七杂八的垃圾充满了我的大脑,满满的,连一点思考的缝隙都没留下。但我只知道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我一定要赢回来。

小萱在床上给我打来电话:“老公,雨辰老在动,好像很烦躁。”

“你还没睡?安心睡觉就没事了,我也没打了,在房间。”我安慰她。

“你不能老待在澳门,我好担心……你明天一定要回来。”她说。

现在只能动用我的信用卡额度,昨晚在四季赌场刷了20万元,现在还可以刷出80万元。我决定去旧金沙。和上周一样,旧金沙是个新开发的风水宝地,一定可以让局势起死回生。

为了避免阿强和华姐来电,我把手机关了机。虽然生意人的手机从来不关机,这个时间关机有充分的理由,因为已经零点时分,我可以用睡觉加充电来搪塞过去。

这次没有回那间和番禺妹艳遇的赌厅,因为那间小厅没有人,我现在状态不好,没信心独自战斗。我来到三楼的广东会,这间开放式的赌厅比较大,人气也很旺。

买好80万筹码后,我马上让公关帮我开了一间房,我心里清楚输赢在于睡眠,我随时都有上房睡觉的需要。

我尽力抑制住自己心急的情绪,因为现在着急没有用,战斗状态又这么糟糕,再急着投注会死得更快。所以我决定换一种套路打法,先慢慢来,看能不能跟着其他赌客把运气带旺。

我决定采用的是最简单的直缆倍投法,就是1-2-4-8这样下注。我的起注筹码是5000,如果输了第二注就1万,再输就2万……赢的话就一直下5000。这样打法要跟着旺家下注,只要不会连续输五口以上,筹码就会慢慢增加。

这是每一个初入赌场的人都会采用的投注法,我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再动一下脑筋都很困难。我也不想下大注再去打乱自己的方寸——本来就已经够乱了,80万台面有很大翻身机会,只要筹码能慢慢赢一点回来,我的战力就会逐渐恢复。

这种打法很慢,连输三口后,就必须换台,寻找另外一个旺家,依靠第四口或者第五口赢回来。我一直没有信心自己开牌,因为思绪乱的时候没有意念力,每次一看牌就会被荷官秒杀,这已经验证了很多次。还好这个新场地似乎比较友善,还没有出现连输五口的情况。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小时,手上筹码有90来万,我终于感到支持不住,需要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我把双层窗帘蒙死,关了房间所有的灯,整个房间已完全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睁眼和闭眼没有任何区别——这样我不用强迫自己闭眼了。

躺在床上,赌客的吆喝声还是隐约会在耳边响起,筹码也时不时在眼前晃动,我的心,只能用憔悴二字来形容。

我也不知躺了有多久,并没有睡着。从前天到现在,从四季酒店到假日酒店再到金沙酒店,我换了三个房间,只是在三张不同的床上干躺着,但是从没有真正睡过一觉!

这个身体已经完全失控了,它不听我的话,我是想让它休息,但它偏要折磨自己。我感到体内的肝脏功能正越来越脆弱,两只小腿的骨髓正在被消耗并有点隐隐地疼痛,仿佛有根管子在抽我的骨髓。我瘦了,刚才脱裤子时已经发现皮带松了一圈。

我不知时间是几点,于是打开手机。小小荧光屏的光亮也晃得我眼睛刺痛,上午10点了!我吓了一跳!糟糕!我误了今天和谷局的会面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是不是该马上给谷局去个电话解释?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做罢。现在赶回深圳已来不及(何况我也不肯走),虽然可以找个喝醉酒的借口做台阶,但如果通了电话,他重新约见面时间怎么办?难道我能输160万元回深圳吗?所以我一狠心,不给他打电话了!明天再找个借口赔罪吧。

手机来显示了两条短信,一条是小萱的:“老公,开机打给我。”一条是我三姐的:“速回电!”

我先打电话给小萱。

“老婆,我刚睡醒。”我说。

“老公,你是不是输了很多?早上你手机关机,我担心死了。”我能感觉到小萱悬着的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嗯……输了十万,肖总(客人)还没走,我今天不一定能回来。”我说。

“老公,你能不能最近不过澳门了?你知道吗,我很担心!你不在晚上我和雨辰都睡不好。”她说。

“嗯,忙完这两周我就待在深圳陪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我说。

和小萱通完话后,我又打电话给广州的三姐。

“三姐,你找我?”我问。

“海洋,你在哪里?”三姐的语气很严肃。

“我在澳门。”我说。

“海洋,你是不是又在赌钱?你不能这样赌!”三姐语气有点激动。

“不是,我们这里投资了赌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过来陪客户的。”我说。近来赌厅总是被我拿来当作幌子。

“昨晚妈妈给我托梦了,说家里要出事。”三姐说。

提起前年病死的妈妈,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但三姐这样说让我很吃惊。我想坏了,这几天赌得痛不欲生,已经惊动我妈了!我问:“妈妈怎么说的?”

“妈妈在梦里穿得破破烂烂,她哭着对我说家里会出事,要我多看着你!我今早一醒来就找你,你不要待在澳门了,赶紧回来!”三姐语气又着急又生气。

“好,我这边处理好事情,明早就回去。”我说。

“我周六过去你那里!”三姐说完这句就盖了电话。

通完电话,睡意暂时消退了一些,但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已经放了谷局的飞机,惹起小萱和姐姐的担心,还惊动了我死去的妈妈!输了这么多钱,连妈妈在地底下都伤心了!我还有没有能力补救?如果现在停止,我又会退回到上月输450万元那样的最糟局面,“补天计划”辛苦获得的成果就全没了!而且后续的债务怎么还?

我数了数桌上的筹码,有91万。不行,我还是要坚持住,绝不能中途放弃,今天要把钱赢回来!

为了避免干扰,我把手机调整到离线状态,又下到三楼的赌厅。这次我直接采用5万起注的套路,要尽快把筹码打起来!

我拿牌的手在发抖,虽然我想控制住它,但手不听使唤。每个人都能看出我没有睡过觉,荷官看我的眼神中带着鄙夷与可怜;赌客不愿意与我同台,我坐下开两把牌后,他们就会走开去别的台。

我的眼皮很累就快睁不开,只能开牌时勉强打开,开完牌再闭上数秒休息。我不停地喝热咖啡冻果汁冻可乐,但没有用,它们能刺激我清醒一会儿,时效却不超过数秒。

每把牌的结果都如凶猛的恶兽,对家总是7、8、9点,我要不直接被秒杀,要不就得艰难博牌抵抗,我始终押不到能开牌即赢的那方。

台面只剩50万了,我押了一口7万下去,又输了!

我必须停手!身与心都已经到了疲劳极限,再赌下去,没等到筹码输完,我想我一定会猝死在赌场!我胡乱收起台面的筹码,昏昏沉沉地回到了酒店房间。

我走进淋浴室打开头顶上的大淋浴头,用烫热的水洗澡。热水仍不能令我得到放松。越输越多,极度疲惫却又失眠!这种痛苦真折磨得一个人想死!

我躺在床上,无气亦无力。房里没有一丝光线,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可黑暗却并不接纳我。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能量了,肌肉在一点点消耗;肝脏胰脏开始排出毒素在全身流动;骨髓也在一点一点流失。

这不是妈妈生前的病状吗?我猛然想起了妈妈,想起她做了换肾手术后又中风感染的最后两年。整整两年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总是半夜痛苦地在房间和客厅间踱来踱去。为此我家几乎换了二十个保姆,有的保姆只干了两天就坚决要辞工;甚至有段时期我和姐姐不得已同时聘请了两个保姆——一个白班一个夜班来照顾她。

如今我终于体验到母亲生前的痛苦,而我昔日总还嫌弃她不肯听话入睡,嫌弃她总半夜将我吵醒。我这才知道母亲两年睡不着觉是何等滋味!她是如何挣扎着承受煎熬?她是如何绝望地等待死亡?她是怎样坚强的一个母亲!想起这些我的泪水止不住从眼眶奔流。我轻声喊着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对不起!我越来越大声,最后终于忍不住号嗷大哭。我为儿子体验到母亲生前承受的痛苦难过,为自己的不孝难过,又为自己输钱后无能为力难过万分!

我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母亲过世后我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但哭着哭着我终于睡着了,这一次,我是真正睡着了。

二十一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醒来后眼角还留有已干的泪痕。看看手表,已经是25日凌晨1点,就是说,从22日过来到现在,我已经在澳门待了三天三夜。

我洗干净脸上的泪迹,又搽了些酒店的护肤霜,镜子里的我又显得神采奕奕。这次的睡眠很充分,我感觉体内各个器官已恢复了正常,身体又重新获得力量了。

是妈妈帮了我。我跪在地上给天上的母亲磕了一个头,十指相握祷告:感激妈妈的帮助!我今晚赢回来,回去一定好好照顾家里人,不能再让她担心。

下到三楼赌厅,肚子感到饥饿,我简单要了一份牛腩汤河粉,一边吃一边构思着翻本的策略。

现在筹码只剩下43万,但我的身体就像刚刚充了电一样,精神饱满,信心很足。趁现在的状态,我应当采取积极进攻的策略。

积极进攻,可以选择两种方式:一是加大起始注,这样速度快但风险较高;二是保持原注,但增加投注的频率,减少飞牌。

因为已经没有后续的赌本,我决定采用第二套策略:保持使用2万的起始注,但减少飞牌,一旦看到符合心水的牌路就坚决投注。

只要赌桌上我的押注比别人大,我就会选择自己看牌。每一把牌我都开得很慢,因为感到自己现在的意念力很强,似乎可以把手中的扑克牌变出来。第一轮战斗,用了两局时间,我顺利把筹码打到80万。

接着我把起始注调整到4万,加大进攻力度。又用了两局时间,筹码已经打到160万。

接着把起始注调整到8万,继续进攻。但这次没有成功,中途一度遇到几次险情,幸好在第二局挽回,台面筹码没有增长多少,只有163万。

我离开赌桌,退到后面的沙发中场休息。现在要冷静分析一下自己的处境:这次总成本是250万元,台面有163万元,洗码加起来有超过5万码粮,大概还输82万元左右。

时间已经到了是早上8点半,我决定换场,回到金沙城。

这个选择很明智,是我冷静考虑过的,必须这么做。因为阿强从昨天下午开始肯定一直在找我,新的一个工作日就要开始了,我的手机要在9点之前开机,而且我要在大鹏光明他们得知以前把阿强签给我的100万元还上,避免这次失踪事件影响扩大。

旧金沙楼下有直接通往金沙城的赌场大巴,因此我没有乘的士,直接上了即将启动的大巴。

澳门就是一个欲望之都,无论男男女女,在这里都不会掩饰自己对钱的贪婪;至于性,在这里可作为赌的调味品,又可作为谋求赌资的交易手段。

我身边就坐着这么一位年轻的女孩。她一上车我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因为车子很空,只有十来个乘客,但她选择了坐在我的身边。

我稍微望了望她,二十三四岁左右,胸不大,长得也不漂亮,脸上还有少少的雀斑。但她肯定不是“去去妹”或者桑拿妹,因为她身上没有妩媚的风尘气息,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带点傻气的工厂打工妹。

所谓“去去妹”,这是澳门一个独特的“风景线”。在赌场门口大街上,或者赌场内老虎机的凳子上,或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总会有一些年轻靓丽的内地女孩问你:“老板,去吗?”“大哥,去不去?”意思就是你想不想去和她开房。所以,就产生了“去去妹”的称谓。当然这些去去妹也是要收费的,通常官价是1000港币以上。

我打开手机,首先收到的果然是阿强发来的短信:

“海洋,打了几次电话给你,你一直关机。我的心里很难过。我知道你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觉得能战胜赌场。但是我在澳门这几年,见过很多比你更聪明的、比你更有魄力的人,他们都败在赌场里,一个个都输到倾家荡产。你做生意的能力大家都很信服,但你从来不听兄弟们的劝,为什么有人总会好了伤疤忘了疼,难道又要让上次的悲剧重演?开机后希望接到你的电话。”

看了这条短信,我顾不得阿强正在睡觉了,立刻拨打他手机。

“海洋,你总算开机了,怎么样?”他睡意朦胧地问。

“我在金沙赢回来了,现在去把账房的100万还了,你放心吧,中午我就回深圳。”和阿强没必要解释关机失踪的理由,也不用说谎。因为他是行家,赌徒的心态和行为他比我更熟悉,所以我只告诉他结果。

“好,你自己看着点,下午一定要走。”他打了个哈欠,语气中还是听得出放松的心情。

身边的打工妹在摆弄着手机里的照片,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我的电话。

她穿的是一条连衣的短裙,没有穿丝袜,坐下来后裙子往上缩,已经露出了半条白白的大腿。这条大腿在车行进摇晃中与我的大腿越贴越近。车子转弯的时候,我的大腿和她的大腿已经完全贴紧了,隔着休闲牛仔裤我都能感觉到这女孩肉体的冰凉和滑腻。

“赢了很多吧?好厉害哦!”她开始跟我搭腔,听口音是南方人。

“一般了。”我实在是没太大兴趣,便淡淡地回应。

“我第一次来澳门,拍了好多照片,想传进空间里面,不知道选哪张好。”她摆弄手机的照片给我看,表情也做出乖顺和无知“卖萌”的样子。她的脸已经几乎贴在我的脸上,不过没有香水味,青春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体香还是让我很舒服。

她或是过来澳门输完钱,想兼职做一次援交赚个两三千,拿了钱还是会继续赌;或是不想在珠海工厂打工,过来澳门找机会下海做小姐;总之不会是冲着和帅哥玩一夜情的。我已对她做出了基本的分析判断。

“大哥你是在贵宾厅玩吧?”她问。

“嗯。”我答。

“我还没去过贵宾厅哦,不知道里面怎么样,大哥一会跟你去看看,好不好?”她又把脸转过来,她眼睛想放电,但却不够风骚,还是吸引不了我。

“好,下车再说。”我口里并没有拒绝。

其实我心里并不厌恶她,而是对她充满了同情。因为她的焦急与渴望已让我断定了她涉海未深。风尘女的口袋其实并不缺钱,只把男人当成猎物,不会像她这般无助忐忑。特别是在澳门街上,风尘女的打扮甚至比白领更高尚入时。我不知她输了多少,也可能她家里确实等钱用。所以她正在努力地争取机会,她想用这笔钱去赌场翻本。当然,她并非妖冶美女,也不擅长与陌生男人搭讪,更没到掌握男人心理的“熟女”火候,这在澳门很难卖出高价。所以她或许会担心:即便事成,到底能拿到多少?一千两千还是一万?但不管多少,至少对她来说有个翻本的希望吧。哪个赌徒不是靠这个希望在澳门活着呢?几个小时前,我不也是如此吗?

但我不打算给她钱,此时绝不能放纵。包里的钱我赢回得太艰辛,何况还没有回本。如果我不尊重这些钱,过一会儿上了赌桌它们也不会尊重我。

到了金沙城,她跟着我走入酒店大厅。我对她说:“你先在这等等好吗?我去楼上看看朋友在不在,如果方便的话,我再下来找你。”

她听了这话很失望。但金沙城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地,我走开之后,她依然可以按原来的计划进行,或是找她的朋友,或是继续搭讪陌生人。我并没有破坏什么,我想。

还了账房100万,我手里还有63万。要用这个63万赢回82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有时候赌博是一种心理游戏。输钱的时候,情绪低落,你想用100万去赢50万会感觉很难;但由输转赢的时候,士气高涨,这时用50万去赢100万也不在话下。我现在正是这个状态,在积极的反攻途中,根本不担心兵力不足。

仅仅打了一局牌,63万筹码已经变成了125万。

第二局出现了一个很好的牌路,我不想心慈手软,三天三夜没睡觉的怨愤现在有机会一次清还。于是我果断把30万押在庄上。

赢了!荷官抽水1.5万,我赢回28.5万。台面总数153.5万,这次的总成本已经回来了。

有妈妈和雨辰帮我,我并不惧怕。又一条连庄下来了,我想也不想又推了30万上去。

赢了!台面182万,赢了32万,如果算上码粮,这次已经有40万左右的赢利。

我绷紧了三天三夜的脑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该结束这场惨烈的战役了。

写到这里,我迟迟无法继续写下去。回忆并没有中断,只是再往下就不得不写到我们的女儿,我好几次坐在电脑旁却无法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字。

活到39岁,终于看到人生是一场“蝴蝶效应”。你在一个时点做的某一件事,会在另一个时点掀起巨大的波澜。无小事,亦无大事,它们总在互相关联,没有什么事件是独立的。正如写这本书,它的力量很微小,似乎根本不能改变什么。但我其实是希望在不久的某一日,它能触发拯救的力量,能在我似乎已死寂的人生中掀起另一场波澜。

从这里,我的人生要开始新的一卷了。我将要踏入死亡的荫谷,我的回忆,随着键盘的敲打开始坠入无边的黑暗。